在那個瞬間，即使你知道我欺騙了你，也還是選擇了我，不是嗎？

小小少年眉宇間的那股郁氣稍減，裴将時沖商扶硯笑：“甜的。”

*

桑褚因為動用法器傷了同門，商扶硯罰他去思過崖，也不許他入洞府。

思過崖的夜晚寂靜得隻剩下鳥獸叫聲，黑漆漆的洞口連月光都照不進來，格外駭人。

可如今清冷的洞穴内也有一盞微弱的光茫在牆壁上閃爍，年幼的孩子跪趴在松軟的土地上，整個人像蔫掉的花，垂頭喪氣的。

從那日後師尊已經整整三日都不曾理會他了。

一開始桑褚還有些慌張，但開始堅硬的石頭被清理，隻剩下松軟的土；毫無光亮的洞穴充斥着暖黃的光，郁澤準時出現為他送餐。漸漸，被懲罰時害怕失去的惶恐，轉為被偏愛的甜。

師尊最在乎的還是他。

見他喜上眉梢時看清是自己後轉為的失落，郁澤冷笑：“别想了，師尊不會來的。”

發現不是商扶硯，桑褚擡眸都懶懶的：“師尊不來，總不能是你好心跟他說這裡的情況。”

桑褚不了解師尊還不了解他這個大師兄嗎？

他巴不得少個人奪走師尊的關注。

“你命真好。”郁澤冷笑道：“都當着師尊的面用法器傷害同門了，他竟然也隻是趕你到思過崖面壁思過。”

也是因為此事，郁澤才正視那個新入門的“小師弟”，發現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時有說不出的冷。

仿佛在看仇人一般。

郁澤自認為沒有招惹過對方，甚至可以說是因為他，裴将時才有進入飛來峰的資格。

每每想起那日，他都有些後悔。

本以為這幾日沒了桑褚，師尊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但沒想到沈晉南跟裴将時趁機纏得師尊更緊。

沈晉南不愛說話，總是用依賴的目光看着師尊，隻是像個小尾巴般，并沒有什麼存在感，郁澤自然放在眼裡。

隻是裴将時，他總覺得師尊對他有種說不出的縱容。

除了對方天品靈根的原因之外，郁澤就想不出别的了。

可偏偏，這是自己靠勤奮根本比不上的。

天才總會對天才相惜，可郁澤不是。

他隻是有些遺憾，為何年幼的桑褚那下不能失控，最好弄死了裴将時，師尊也将桑褚趕出師門，剩下個不足為懼的沈晉南，那師尊的身邊就隻有自己了。

“你也在嫉妒吧。”桑褚笑嘻嘻道：“師尊對我是偏愛的，可你天賦比不上裴将時，出身比不上我，甚至親緣都無法給你助力。”

“沒有我，你害怕師尊會被裴将時搶去。”

自幼在吃人般的家族内長大的桑褚少年早熟，早早就看清眼下的利害。

郁澤跟他們相比，原先還有天資可言；可再努力，在絕對的天賦面前，身為首徒的郁澤毫無勝算可言。

他嫉妒、害怕，在飛來峰三人之間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之前。

這也是桑褚為何特别排外的緣故。

他不想看裴将時把郁澤擠走。

當然，桑褚也不是心裡有那點微妙的師兄弟情，純粹是因為更高天資的裴将時未來會擠開他們所有人，跟在師尊的後面，甚至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天才與其并肩。

那是比郁澤還要不可控的存在。

“你也會害怕。”郁澤并沒有因為桑褚直白剖析他目前尴尬的處境而惱怒，臉上依舊保持那極其虛僞的微笑：“畢竟修仙的日子太過漫長，死去的人也不過蜉蝣，終究會被遺忘。”

“沒有什麼，比當下的陪伴更重要。”

一大一小稚嫩的臉龐上能看出日後的影子，彼此間都笑着捅對方無形的刀子。

……

本來該罰七日的，但到第四日時，身子骨弱的桑褚當即發熱，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洞穴裡發抖。

商扶硯摸得一手燙，他還是不忍把這麼小的孩子獨自丢在那樣荒蕪的地方，便悄悄把人帶回去。

小孩像是做了噩夢，緊緊拽着他的衣袖死死不松，嘴裡呢喃着什麼。

商扶硯聽到了他喊娘親，還喊了自己。

沙啞模糊的哭腔說自己錯了。

他說：“師尊，我怕。”

原本還在想自己這樣會不會太過縱容弟子的商扶硯更加動搖。

蒙上一層冰霜的掌心貼着小孩發燙的額頭，對方似乎感覺到舒服，像隻貓似的在他掌心下蹭蹭。

心裡好像有塊化開般，軟軟的。

罷了，縱容就縱容吧，總歸是他這個師尊沒有教好徒弟。

見桑褚睡得安穩，商扶硯輕聲道：“你要乖乖的，不然你那在棺材的娘會爬起來拿大刀砍我的。”

哦，還有那個天道。

要被它知道桑褚又傷了一次氣運之子，保不齊會降下一道雷劈他。

冷香減弱，那股溫度漸涼，本該熟睡的孩子睜眼，在黑暗中順着那股甜味摸索，很快摸到了一顆硬糖。

果然啊。

師尊的心最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