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青的話剛說完,李錦湖就從茅廁回來了。容墨一時懵怔,僵着腿走過去把盤子和碗放下,看了眼李師傅,回答道:“我來旅遊…順便學做包子。”
容墨不想讓郁濯青這麼快知道自己的目的,所以撒了謊話。
但他,失策了。
“李師傅,好久不見。”
郁濯青笑着朝李錦湖問候了一聲。
“又來玩兒啊。”李錦湖戴上袖套走到竈台前,打開鍋蓋瞄了眼包子的火候,然後圍上圍裙繼續捏餡兒。
“你…”容墨十分吃驚,坐下來小聲地問:“郁叔叔知道我在這?”
郁濯青從筷子桶裡抽雙筷子出來,眨眨眼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也驚着了,沒想到你會來這。”
“我,”容墨吞吞吐吐,但事已至此,他隻好坦白:“我是想跟李師傅學制墨。”
郁濯青舀起一勺粥送進嘴裡,眼珠子在底下轉了轉,沒說話。
“郁叔叔來旅遊的?”
“嗯。”
“那我想陪郁叔叔逛逛,就在這附近。”
容墨話剛說完,李錦湖就突然在背後揚起一嗓門:“怎麼坐下了,柴都劈完了?”
“沒!”容墨挺身站起來,走幾步又折返回來,彎下腰湊近郁濯青說:“等我十分鐘,最多十分鐘。求你了,郁叔叔?”
郁濯青内心不太情願,可見容墨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遲遲不走,無奈隻能應下:“去吧,我等你。”
聽到這話,容墨比打了雞血還有勁,在後院埋頭苦砍,動靜一聲聲回蕩在郁濯青的耳邊。
……
“李師傅答應我了,他說隻要我活幹得好,就教我制墨,到時候我親自做一方墨送給郁叔叔。”
兩人從西饒村出來,沿着鄉間小路往景區“蘇寨”的方向走。這一路天藍風清,路的對面青山綿延,田野無際。
郁濯青聽後,說:“你有什麼想要我幫忙的,可以直說,不用花費這麼多的心思。你父親是我的好朋友,我看在他的份上,也會竭盡所能的。”
容墨一愣,腳步都慢了半拍,“我沒有要讓郁叔叔幫忙的。郁叔叔怎麼會這麼想?”
郁濯青好奇:“那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容墨張了張嘴,嗫嚅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暫時無可奉告。
郁濯青瞧他臉色難堪,對自己剛才那番言辭解釋道:“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覺得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去準備這份回禮。莫非…容大公子是在國外待得太久,回來覺得沒事可做,所以想尋尋樂子?”
“不是。”容墨否認,低着頭想了想,說:“因為我太喜歡那幅畫了。”
郁濯青一頓,随即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容大公子是覺得欠我人情,非還不可。隻不過,我對李師傅有些了解,他為人嚴苛,想必你要吃好些苦頭了。容大公子如果承受不住,在這兒玩幾天就和我一道回去吧,我把畫送給你,容大公子隻管好好收着,不用有什麼負擔。”
郁濯青說話滴水不漏,體面又客氣。容墨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一路上略顯沉默。
-
如今正值旅遊旺季,蘇寨内人多擁堵,容墨伸出胳膊在背後虛攬着郁濯青,導緻兩人雖沒有緊挨在一起,卻看上去格外親昵。
“荷花有些敗了。”郁濯青走上拱橋說。
容墨拿手機拍了張照,“還是好看的。郁叔叔畫過荷花嗎?”
“不怎麼畫荷,年輕的時候畫過。”
“郁叔叔現在也年輕,怎麼叫年輕的時候,應該說更年輕的時候。”
“我還年輕啊,”郁濯青撐着胳膊俯身去看塘裡的錦鯉,感慨道:“我可不年輕了,我像你這麼大歲數的時候,确實什麼都想畫,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後來畫多了,我發現我其實不是什麼都畫得好。”
容墨半坐在石欄杆上,盯着他的側臉:“我雖然沒看過郁叔叔畫的荷花,但在我心裡,郁叔叔的畫就是天下第一好,郁叔叔畫的荷花一定比真的荷花還要美。”
郁濯青深沉了半天,聽到這話倏然就笑了,直起腰看着他道:“你知道那天生日宴上,你的叔叔們都是在背後怎麼誇你的嗎?”
容墨挑了挑眉,等他繼續講。
“他們說容大公子性格好,知文達理,很會說話。我當時以為那是他們對你的阿谀奉承,現在我明白了,他們說的不假。”
“那都是裝的。”容墨不假思索。
郁濯青有些意外:“什麼?”
“是人設。不過人設也是我為人的一部分,郁叔叔應該知道,人是有很多面的。其實我沒那麼懂事,我是一個會為了得到某樣東西而不擇手段的人。”
郁濯青笑了:“你這麼年輕,有野心有欲望是件好事。”
容墨忽地盯住他:“真的嗎?郁叔叔…不會讨厭這種人嗎?”
“當然不會。雖然對我而言這世上沒什麼非得不可的東西,但在你這個年紀,能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已經很難得了。”
容墨眼神靜定,越盯越癡迷。
“那郁叔叔會祝福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嗎?”
郁濯青出于鼓勵,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容墨眼波流轉,點點頭。忽然,他指向對岸的那棟茶樓:“郁叔叔,我們去上面坐着喝杯茶吧。”
……
紅樓茶館,二層閣樓。
容墨點了一壺太平猴魁,幾碟瓜子點心,兩人臨窗而坐,遠觀一池敗荷。
“郁叔叔經常來蘇山嗎?”
“一年兩三次。”
“看來郁叔叔很喜歡江南。我在紐約生活了八年,八年都沒有讓我喜歡上那,我一直很想回家,剛回家的時候特别高興,可第二天就不那麼高興了。不過現在我又覺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