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青每當要趕大畫的時候就不知不覺把養生抛諸腦後了。
長約八尺的畫桌上鋪着一張用畫框繃着的龐大畫絹,按照陳家的要求,懸于新屋會客廳牆上的要是一幅氣勢恢宏、富麗堂皇的水墨江山畫。陳書玉拿他多年前畫的一幅《徽山雲松圖》舉例,說不求更勝一籌,隻求不差上下。但郁濯青沒有臨摹自己作品的習慣,決心要畫出一幅比雲松圖更好的作品。
第一天從晨起開始勾樹幹輪廓,一直到黃昏容墨下班回來,中間幾乎沒有停歇。
那人進門就問:“中午吃了嗎?”
郁濯青專心作畫,沒有出聲。
容墨走過去瞧那絹布上密密麻麻章法繁複的線條,心裡便有了答案。
郁濯青彎腰俯着身子,毛筆在紙上細細濡濡的勾描,連眼睛都沒空眨一下。容墨着迷于他這副認真專注的神态,默默站在旁邊癡盯了很久。
随後他進廚房,發現鍋碗瓢盆全原封未動,還跟昨天晚上收拾過的一樣整齊,電飯煲内空然無物,沒有一粒剩飯。答案就更明了了。
容墨廚藝不佳,隻能開竈熱油,煎了兩個荷包蛋,做了一碗清湯面。
他把面端到餐桌上,悄悄朝那人走近,“郁叔叔,休息一會兒吧,嗯?”
郁濯青像沒聽見,不答他,毛筆沾了沾墨,又暈了暈水,接着落到絹上。
容墨繞到他身後,緊貼着他耳邊說:“我要抱你了,要是不想畫被毀掉,最好現在放下筆。”
郁濯青聽話,慢慢提起筆,正要轉身時,容墨果真從腰後一把摟住了他。
“放手。”郁濯青一手高舉着毛筆,一手去掰扯挂在腰間的爪子。
容墨的頭向下深埋在他肩頸處,軟綿綿地說:“吃飯了。喏,我給你煮的面條。”
郁濯青瞥了眼餐桌上放着的碗,頓了頓,乖乖把筆放下來,低着頭道:“知道了,我去吃。”
容墨松開手,笑呵呵地按着他肩膀把他帶到餐桌旁,“您真的一天沒吃啊?我爸還說您生活習慣健康呢?我真沒看出來。”
郁濯青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條:“我吃了。吃了個蘋果。”
“……”容墨趴在桌子上靜靜看他,想了一會兒,忽然說:“我請幾天假在家照顧你吧?”
郁濯青一怔,“瘋了?我要你照顧什麼?”
“我在家給你做家務啊,還可以給你做飯,你就專心畫畫就好了。”容墨是認真這麼打算的。
“沒必要。你别胡來,做你自己的事。”
“那你中午得吃飯啊,别惹我擔心。”
“我知道吃飯,我又不是傻子,你不用操心我。”郁濯青說完吸了口面條,啧啧嘴:“鹹了。煮面條放那麼多鹽幹什麼。”
“啊?是嗎。”容墨去捉他的筷子:“很鹹嗎?我嘗嘗。”
郁濯青把筷子一别,不讓他碰,“沒有。一點點。”
“那就好。我下次少放點,郁叔叔口味淡,我記住了。”
……
這周來了一群新加坡的客戶在跟峰容談合作,按理說飯局酒局是應接不暇的,但容墨第一天晚上就跟趙凱提前打好了招呼,借口說:“實在是身體吃不消了趙總,前兩天體檢查出些小問題,醫生說不能碰酒,也不能熬夜,所以沒法參加這幾天的應酬了。”
趙凱到底不敢真誤傷太子爺的龍體,當即表示身體第一工作第二,讓他好好回家歇着。
容墨倒聽話,把手頭上剩餘的工作處理完,就心安理得開車回家了。
當然,回家并非歇着,而是麻溜的收拾了些衣物用品,打包裝上車,馬不停蹄去了明海公園後面的明武街。
明武街都快成他第二個家了。從秋到冬,他一點點看着路邊的合歡和栾樹由粉紅漸變凋零,再到落木蕭蕭,一地枯槁。人和一條路,竟也可以生出感情來。
天黑透了,郁濯青家門外亮着壁燈,容墨開門進屋,卻發現屋内一片漆黑。他打開客廳的燈,走到長桌前,見那幅偌大的畫絹上已赫然躺着半壁山林,雖還沒染色,但已初現磅礴之勢。
畫得真是厲害,容墨不禁在心中感歎。
上二樓,卧室房門沒鎖。郁濯青已經睡下了,容墨瞄了眼手機,才剛剛九點多。
他蹑手蹑腳走進去,瞧那人蜷縮着腿側躺在被窩内,全身裹緊,隻露出一個頭來。天氣冷了,容墨好像是此刻才意識到。
偷瞄完郁濯青的睡容,他又悄聲出去,将房門虛掩上。
郁叔叔今天表現得不錯,廚房有油煙氣。容墨暫且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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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窗紗不遮光,天已經大亮,郁濯青自然醒來,卻沒覺得刺眼。
因為視線被一人的頸背擋住了。
容墨堂而皇之的躺在他身邊睡了一夜。郁濯青好像已經不以為奇,淡淡的翻了個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亮屏一看,快八點了。
他爬起來,推推那人的肩膀。
容墨睜開眼睛,慢慢轉過背,伸出胳膊撐了個懶腰,“郁叔叔…早安。”
“你幾點上班。”郁濯青問。
容墨撓撓頭,“哦,我這幾天請假了,你現在要起床嗎,我去給你做早飯。”
容墨掀開被子,郁濯青才發現他不止是上半身沒穿衣服。
“誰讓你睡我床的?”
容墨一邊穿褲子一邊說:“太冷了!郁叔叔您也不看現在晚上多少度,我睡沙發真要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