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街雖然離明海公園很近,但大部分噪音喧嘩都被一道圍牆阻攔下來了,連帶着鞭炮鼓樂、笑語歡聲,和一切節日氛圍。
這條街住宅的主人多半和郁濯青一樣,不是某行某業的隐士,就是見不得光的大人物,總之鐵門一關,誰也不理誰,更沒有街坊鄰裡友好往來這一說。
郁濯青早上起來泡了個澡,穿上一套黑絲絨印金線竹的長衫,梳完頭打扮好,又一頭紮進了畫室裡。主要是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别的事可做了。
然而提筆沒多久,卓忠突然打來電話。兩人一如既往的,進行一年一度師兄弟禮節性的拜年寒暄。
“今年還是沒去你爸媽那啊?”
“不去。”
“行吧。那你一個人過年有什麼意思啊?人家都是一家人在一塊兒吃飯聊天,你呢,你不會現在還在畫畫吧?”
郁濯青夠着胳膊沾了沾墨,“沒畫。”
“要不這樣,你晚上去陪陪師父師母吧。”
郁濯青沒說話,卓忠接着道:“你閑着也是閑着,打個車過去呗,吃頓飯,陪陪他們,看個春晚,大不了在那歇一晚。”
“不去。”郁濯青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一邊,“你這麼孝心,你怎麼不自己留下來。”
“嗐?那我不是有我自己親爹親媽嗎,我還有老婆孩子呢,我是看你一個人孤單,想着你們仨過年不正好嗎?”卓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對小師弟說訓就訓。
郁濯青卻不怕他了:“不正好。你是不是忘了,我師父走的第一年,我是在哪過年的。”
卓忠就知道他要提這事,歎了口氣,說:“你這孩子怎麼那麼記仇呢?當年師父不讓你進他家門就是因為他們都把你當成師叔的兒子了,你替父守孝過年是不能進别人家的,這不是無奈之舉嗎?最後師母不是也給你送好吃的了嗎?都過去這麼久了你老生這門子氣幹什麼啊。”
“我沒生氣。”郁濯青冷冷地說:“我隻是從那一年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卓忠疑問。
“明白了,一個人過年也沒什麼。”
說完,電話那頭陷入一陣沉默。
“行吧。我不強求你,但是我想告訴你,師父師母的心裡一直都是有你的,一定是有你的。先這樣吧,我要去忙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郁濯青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眼神隻專注在自己的畫上。
那是一枝已經盛開的綠萼梅。
……
天黑後,郁濯青泡了壺茶,打開客廳的電視機,一門心思等待春晚的開始。
剛坐下來,突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這個點家家戶戶都在吃年夜飯,郁濯青猜測應該是誰家的親戚敲錯門了。他走到門口問了一聲:“誰?”
那人不答,依舊固執地敲。
郁濯青感覺不妙,于是再次厲聲地問了一句:“你找誰?”
那人一定是故意的,一遍遍規律地叩門,卻一言不發。
郁濯青倒是不怕,門外那條路上到處是監控攝像頭,就算遇到神經病,他開門正面硬剛也未必會輸。
但左思右想,他還是跑進屋裡拿上了一根長長的金屬鞋拔子。隻要反應快,這一頭劈上去,戰鬥力應該不會弱。
郁濯青一手拿着鞋拔子,一手拿着手機,手機屏幕停留在撥号頁面110三個号碼上。不得不說,他獨居多年,防範之心根深蒂固。
然而,打開門後,看到的卻是一張燦爛又漂亮的笑臉。
郁濯青頓時傻了。
容墨穿着黑色羽絨服,帶一圈駝色絨毛的帽子松松垮垮扣在腦袋上,張開胳膊,兩眼亮晶晶的盯着他:“抱抱。”
郁濯青發懵:“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容墨幹脆伸手把他拽進懷裡,抱着他說:“剛剛。”
郁濯青被壓得後仰着腰:“剛剛?你,那你怎麼,這就回來了?不是初四麼?”
“好冷啊。”容墨不答他的問題,隻一味撒嬌:“凍死了外面。郁叔叔怎麼那麼久不開門?”
郁濯青緊忙推開他,手上的鞋拔子往背後藏了藏,尴尬地說:“你不說話,我不知道是誰。”
“噢~那郁叔叔做的對,萬一是壞人就糟了,不過還好是我,對不對?”
容墨的語氣像在哄小孩,郁濯青聽着難為情,拉着他的衣袖把人往裡拽了拽:“不是冷麼,還在這站着。”
容墨笑嘻嘻地走進去,“這次怪我,沒帶鑰匙,以後郁叔叔家的鑰匙我要去到哪帶到哪了。”
郁濯青鎖上門,在後面走着,問他:“你回過家了嗎?”
“沒啊,我下了飛機立馬就過來了。”容墨看餐桌幹幹淨淨,聞了聞,屋子裡一絲油煙味兒都沒有,轉過頭便問:“郁叔叔,你不會連年夜飯都不吃吧?”
郁濯青老實巴交站在那,點了點頭。
容墨皺眉,走過去兩手捧起他的臉,邊揉邊說:“我的郁叔叔啊,大過年的你還過午不食呢?年夜飯都不吃,算什麼過年?今天必須吃,聽到了麼?”
郁濯青這次乖得出奇,不僅沒意識到這動作有什麼過分的地方,還傻傻捉着容墨的手腕,仰着頭任憑擺布。
導緻容墨都有些不清醒了。
他在做夢嗎?郁濯青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這麼靜靜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慢慢落到那兩瓣粉白的嘴唇上,被捏得嘟起的、可愛的嘴唇。
如果現在吻上去,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