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混賬話!”容頌海沖他怒吼。
容墨睜開眼睛,話說出來之後他的狀态反而鎮定了許多,眼神裡透露出一種決絕,“不是混賬話,是真話。”
“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哪怕這輩子我孤獨終老,我也不會惡心到去騙婚!”
容墨說完,容頌海伸出手顫顫巍巍指着他,張嘴想要發力,喉嚨卻好似被堵住了,隻能一下一下深深地喘着大氣兒,胸口急促起伏。
郁濯青注意到不對,緊忙松開容墨上前攙扶:“老容,怎麼了?快坐下。”
容頌海的心髒劇烈加速,一邊深喘一邊踉踉跄跄背過身,剛彎下腰扶住沙發扶手,突然兩腿一彎,身體無力地向前倒下去。
“老容!”——“爸!”
……
容墨在連廊裡站了很久。淩晨的醫院寂靜得十分荒涼,可能因為離太多的死亡太近,而恐懼又伴着極高的傳染力,導緻他明明身處風口,額頭和脖頸上卻滲出一層密汗。
他害怕了。假使真的出了意外,假使老天就樂意開這樣的玩笑,假使命運偏要如此捉弄他。
他該怎麼辦?
在某一處有所得,終在另一處有所失。榮華富貴,究竟要換走什麼?
容墨總是這麼不安。
連廊盡頭傳來腳步聲,他一偏頭,看到了他的愛人。
如月色姣好的郁濯青,讓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所在并非地獄。
“醒了?”他着急地問。
郁濯青點點頭。
“我去看看!”
容墨剛往前走,手就被那人蓦地捉住。
“他不想看見你,别去了。”郁濯青勸說道。
容墨頓了頓,低下眼睛:“那他,有事嗎?”
郁濯青放開手,将醫生的話大概複述出來:“情緒過激,導緻血管痙攣,過度換氣,突發性暈厥。意識已經清醒了,醫生說沒有大礙,但建議先不要打擾他,讓他好好休息。”
容墨暫且如釋重負,可他心上的擔子遠遠不止這一個。此刻他心有千斤重,隻一個晚上的時間,他面容憔悴到像熬了幾天大夜。
“你裴阿姨還在她爸媽那,這事暫時别告訴她吧,你爸應該明天就能回去了。”郁濯青認真叮囑道,随後又看看他:“你也回去睡吧,不用太擔心。”
容墨很想知道,為什麼郁濯青能這麼淡定,這麼平靜,他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嗎。
“郁叔叔。”容墨牽住他的手,兩眼凝望着他:“我不會跟馮影佟結婚。”
郁濯青猜到他要這麼說,低下頭,像在故意躲避什麼。
“你不能,再氣你爸了。”
容墨眉心一擰,疲憊的眼睛突然變得深炯,“什麼意思?”
郁濯青慢慢掙開他的手,“你不該跟他說那些話。”
容墨鼻尖猛地泛酸。剛才容頌海打他,罵他,他甚至都沒有感到這麼的委屈。
可他還是耐心向這人解釋自己的不得已:“我沒有辦法,郁叔叔,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我不說出來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你以為說出來就可以了嗎?”郁濯青忽然擡頭,盯着他,瞳眸漆黑如墨潭。
“容墨,你是一定要娶馮影佟的。”
容墨一怔。
“什麼?”
“你爸說得沒錯,你要為了你的以後考慮,和馮家聯姻,有利無弊。”
“有利無弊?”
容墨聲音哽咽,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他又忍不住要哭了。
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郁濯青嘴裡說出來的,從夏天到春天,和他相處了那麼久的郁濯青,明明知道他深愛着的是誰的郁濯青。
“難道我的痛苦,在郁叔叔眼裡,什麼也不算嗎?”
郁濯青嘴角閃過一絲抽搐,沉默了幾秒後,擡眸正視着他:“算不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的,你爸好好的,然後,生活的一切回到正軌。”
容墨呆滞了。他心裡最後一根殘存的支柱在這一瞬間突然垮下,搖搖欲倒的房子徹底坍塌成為廢墟。
“不,不能。”他試圖再去抓那人的手,可那人一退再退,一躲再躲,變得越來越遠。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郁濯青說完,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快,後腳跟一下下踢着褂尾,容墨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快步的行走。
四月過後就是五月,春末夏初是最适合穿長衫的季節。郁濯青有很多件淡顔色的老式長衫,穿上去像極了民國時期的文人書生。
容墨特别喜歡看他這麼穿。
真的,特别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