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白天下了一天的雨,日落時反而停了,下過雨後放晴的傍晚總能出現格外绮麗的晚霞,漫天橙海,一望無邊。山下的油菜花田在此刻落上金色的光輝,和若幹房屋,幾片淺窪,靜谧的橫在青山之下。三堆盛燃的紙錢擺在崖邊,從左到右,依次獻祭給先母梁瑾、恩師付香泓、恩師李錦湖。
騰飛而起的灰燼亮着金紅的火光,像浴火重生的蝴蝶,随風撲向遠空。
容墨握着一根長長的樹枝,時不時翻掀紙堆,控制着不讓火焰蔓延。直至燒得差不多時,他扔掉樹枝,往後站到郁濯青的身邊,兩人并肩跪下來,對着三堆紙錢磕了三個頭。
磕完站起來,容墨彎腰拍拍那人膝蓋上的灰,随後将他攬到懷裡,靜靜地眺望夕陽,等待紙堆燃盡。
“郁叔叔,我們剛才算不算拜堂了。”容墨忽然說道。
郁濯青沒反應過來,側目傻看着他。
容墨:“我的母親,和你如同父親的師父,我們一起拜過了,還有天,和地。”
郁濯青一愣,随即低下眼睛,笑了笑。
容墨俯首去吻他的額頭,“我媽如果知道我找到了這麼好的男朋友,她一定很開心。”
郁濯青臉上的紅不知道是羞澀使然,還是映照上了霞光的緣故,容墨覺得他此時此刻美得近乎妖豔。
“對了郁叔叔,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問。”
“什麼?”
“你那天說,你師父欠了李師傅,他欠了他什麼?”
郁濯青望着天空,像是發愣,又像是在回想過去。“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和你提起李師傅的時候說,他從零九年開始就沒再繼續制墨了。”
容墨:“嗯,記得。”
郁濯青壓着嗓子,道:“我師父,是那一年過世的。”
容墨一驚,愕然低頭看向他,張了張嘴,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麼來。
他覺得他不該用他輕浮世俗的大腦去揣測兩個已經逝世的老人。
可郁濯青卻先開口了,“你猜想的,我也想過。不過是在認識你之後,我才漸漸聯想到這一層。”
容墨:“他們……”
郁濯青:“或許不是。”
容墨一頓,“或許吧。”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沒有深究的意義了。兩位老人與世長辭,所有恩怨情仇,也都像那些紙錢一樣化為灰燼。
郁濯青将頭靠在容墨的肩上,沉默良久,直到霞光漸漸暗淡,他忽然開口說道:“容墨,以後我要是先走了,你一個人不要任由自己消沉。”
容墨猛地把他的手牢牢握緊,“郁叔叔,我們可不可以别去想那麼遠的事?”
容墨聲音發抖,顯然是慌張了。
郁濯青仰頭看看他,釋然一笑:“嗯,不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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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許多鮮花新上市,容墨幾乎每天都要帶一盆盆栽回家,什麼垂絲茉莉、小花木槿、葡萄風信子、郁金香、報春花……有的容墨見都沒見過,聽也沒聽過,隻是覺得好看,郁濯青一定會喜歡,所以就帶回去了。之所以說帶,是因為這些盆栽基本沒花錢,大多都是從李文生那順手牽羊白嫖走的。
家裡的院子一個月不到就變得花團錦簇,春意盎然,郁濯青在家也終于不瞅沒事可做了。
“今天又帶的是什麼?”
郁濯青提筆擡眸,見容墨捧着的是一盆淡粉色的海棠花。
容墨走近放在他書桌上:“好看嗎?”
郁濯青笑,用染着粉墨的筆尖朝向他的臉:“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在畫海棠?”
容墨低眼一瞧,果真,畫中從右上角探出一簇綠葉粉瓣合枝盛放的海棠。
容墨驚喜地上前将他一把摟住:“我們也太心有靈犀了。”
郁濯青放下筆,自然而然扶上他的胳膊,“累不累?”
“不累,今天生意還不錯,不去成本賣出去三百多。”容墨說完咬了咬他耳朵,“厲不厲害?嗯?快誇誇我。”
郁濯青圍住他的脖子,說:“特别厲害。要不改天,把我的畫也拿到你那去賣,怎麼樣?”
“瘋了?”容墨瞪大眼睛:“你是指望有人當街花大幾十萬買一幅畫,還是指望我把你的畫定價成一副十塊錢?”
郁濯青笑出來:“可以啊,你定價多少我都随你。”
容墨摟在他腰後的手不覺往前緊了緊,“我才舍不得呢。”
郁濯青摸摸他的臉,目光在他的五官上流轉了幾下,認真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後,我愛畫的東西都變了。”
容墨一愣:“什麼,真的?”
郁濯青:“嗯。”
容墨好奇:“怎麼個變法?你現在喜歡畫什麼?”
“從前…畫山水更多點,而且不怎麼喜歡用彩墨,但現在我很多時候都在畫花鳥,你看,那些墨水缸,五顔六色的。”郁濯青說着朝桌面一指。
容墨歪頭看看,笑起來:“郁叔叔心态變得更年輕了,和我在一起之後。”
郁濯青轉了轉眼珠:“是嗎,你就想說你年輕呗。”
“嗯~”容墨俯下身,湊到他耳邊:“還有就是因為,被愛情滋潤了。”
說着,容墨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捏住了他的臀部。
“幹什麼…”郁濯青害羞地去抓他肩膀。
容墨身子向前頂了頂,輕聲問道:“郁叔叔,真的不想在這試試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