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頌海礙于當前的形勢,不得不對郁濯青和容墨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墨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這一點他是知道的,所以當郁濯青問出那句“你覺得容墨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底氣。還是那句話,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隻要是将父子情摘出來單排,那麼它永遠都是墊底的。
一群勸客離開後,郁濯青站在樓梯口,握着扶手深呼吸了幾下。事實上,他從跨進這棟房子的第一秒直到現在,心中的緊張和懼怕沒有一刻停止過。面對前不久不歡而散的戀人,面對戀人的一衆親戚長輩,他遠沒有看上去的那樣淡定從容。
容墨和李哲站在二樓露台上說話,聽見郁濯青上樓的動靜,兩人齊齊轉過身。
容墨表情呆愣,和剛才舌戰群儒的火爆模樣截然相反,現在兩隻眼人畜無害純純懵懵,像個傻帽。
李哲很有眼力見地隻身往外挪:“那個我先回去了,郁老師,我待會兒讓人把行李送到你家?”
郁濯青走近:“送到這兒吧,我這幾天還是不回家了。嗯…我回北城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馮小姐。”
李哲插着口袋點點頭:“嗳好,我知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郁濯青笑笑,等李哲下了樓梯,他才将視線落回到容墨的臉上。
容墨站在原地,發癡發得厲害,還是郁濯青主動站過去,開口說:“還在生我的氣麼?”
生氣?容墨心裡哪還有氣。
郁濯青總是給他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總是在害他心碎後又給予他巨大的希望,在雷聲和雨點轟降到最大的時候,為他撐起一把彩虹傘。
到底是怎樣的。
郁濯青對他的心到底是怎樣的。
到底哪些是真的,是可以相信的,哪些是假的,是哄他開心的。容墨認不清了。
“把畫拿出來,賣給陳書玉吧。”郁濯青上手撫了撫他的臉頰,溫柔地說:“我不會怪你,更不會難過,因為我還會畫很多幅畫送給你,隻送給你。”
容墨眼眶酸澀,忍淚看着他,緩緩将他的手撥下來,“郁叔叔,我不明白。”
郁濯青一怔,“什麼?”
容墨眉心緊擰,問他:“郁叔叔這次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愛我嗎。”
郁濯青愣了一瞬,随即,張開胳膊一把将他摟住。
容墨已經不相信他的愛了嗎。
“原諒我。”郁濯青聲音低啞,帶着慌亂的氣息:“原諒我那天說的話。我不想和你分開,比起在哪居住,我更在乎的是有你在身邊。”
“我不要其他人的陪伴,我隻要你。容墨,我愛你,你不能說我沒有那麼愛你,我很愛很愛你,雖然愛得有些過分自私,但你必須要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容墨的眼淚滾滾流落,擡起手臂回抱住那人,頭頸向下深埋,嗚咽,無言。
“你不用再為我放棄什麼了,我追求的自由,不會以約束你的自由為前提。比起讓你一輩子隻待在我一個人的身邊,我更希望你的世界盡可能的豐富,人生盡可能的圓滿,希望你被很多的愛包圍,收獲除我之外的更多幸福。但無論你做什麼,無論你怎樣選擇,你的人生都必須要有我的參與。”
“不要傷心,也不要擔心,我這次,絕不會再推開你。”郁濯青昂起下巴,接着說:“我已經知道了,關于你給我寫的信。”
容墨忽地一愣,慢慢松手,離開他的懷抱。
郁濯青輕輕抹去他臉上的餘淚,繼續說:“對不起,因為我的隐瞞和懦弱,讓你獨自承受了那麼久。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被你喜歡,怎麼會是一件丢臉的事呢?我害怕被你爸知道,隻是因為我拿他當很好的朋友,覺得拐跑了他的兒子十分的不厚道。”
郁濯青本想逗他笑笑,可那人僵着臉,表情似乎更加凝重了一些。
“但現在我覺得,幫他好好愛他的兒子,他應該謝謝我才對。”郁濯青說完又用指腹描了描他的眉,一刹那,聲音忽然哽咽:
“我想了一整晚,那個時候,你該多慌張,多無助。”
“單單隻是宣布和你兩情相悅,足夠矯正那一切嗎?我甚至在想,要不要登報聲明,告訴那幫人,當年郁濯青不告而别離開北城,根本不是因為想要擺脫容墨,而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容墨,他無法接受容墨和别的人結婚,他是個不敢承認自己心意,隻會逃避現實的膽小鬼。”
容墨盯着他,嘴巴一點一點癟下去,眼睛裡的淚一點一點盈出來,“郁叔叔……”哽咽須臾,突然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郁叔叔還會再走嗎?還會再離開我一次嗎?”
郁濯青寬撫着他的背,語氣溫柔到極緻:“等風波過去,等一切平定下來,我們就在北城好好的生活。正大光明在一起,戀愛,約會,甚至是和在徽州時那樣同居,日夜相對,形影不離。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答應你。”
容墨雙臂向内用力束緊,恨不得将懷裡的人按到和自己骨肉相連的地步。
“郁叔叔,這次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不分開了。永遠都不分開了。”
什麼是自由,怎樣又算不自由。
自由就一定快樂嗎?有牽絆就一定痛苦嗎?郁濯青從前覺得自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筝,或者不能說斷了線,準确來講,是他的線被人主動松開了。于是三十多年來,他一直就這麼在空中自由飛逐,看似随處可去,實則無處可停。
直到有另一個風筝看見了他,明明被人牢牢拽着放飛線,卻偏要不依不饒地追着他跑,一面抵抗牽制者的阻力,一面沖破高空中的風力,曆經千辛萬苦,最後終于和他纏繞在了一起。從此,他失去了自由,也擁有了方向。那片飛膩了的天空,似乎又有了新的讓他想要探尋的東西。
容墨吻住他,一步步向屋内移動。
“等等…容墨,容……”郁濯青的腰被用力握住。
“容墨,晚上吧,現在…太…”
“等不了。”容墨深喘籲籲:“現在就想。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麼?”
郁濯青兩手撐着他的肩,呼吸聲混亂:“他們…剛走,會不會有人回來。”
“不會的,我們去房間。”
容墨說完低頭張嘴再次含住了他的唇。
-
陳書玉當然是感到意外的。
容墨竟真舍得拿出《雙雀看花》和他完成這場交易,且在會議桌上,不見絲毫猶疑。
合同正式簽訂,宸盛作為友好第三方入資峰容已成定局。容頌海和對面三位代表握手言謝,陳書玉卻慢慢繞到桌子這頭,兩手插兜看着自己的手下敗将,笑道:
“容墨,看來你對郁濯青的真心也不過如此。我猜你就是個重利薄情的小人,還真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