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健有力的腰背上零散分布着幾道刀劍的傷疤,除此之外,便是一片青色的胎記。
指尖顫抖,嚴霜緊繃的心霍然松開,狂喜湧上心頭——沈穆被巨響震得心髒不太舒服,一擡眼就看見顧如珩的衣服被扒了,罪魁禍首臉上反而是掩飾不住的激動,他心下錯愕,連忙把布巾展開搭在如珩身上,被如珩順勢抱入懷中。
“嚴大将軍,你這是何意?!”
沈穆很久沒有生過氣了,實在是從來到這裡開始,如珩又是大冷天的意外被潑了一身的冷水,接着一個嚴霜突然到來二話不說找如珩打了一架——沈穆安撫地拍拍顧如珩的背,怒視着嚴霜,厲聲道:“你是失心瘋了嗎?居然上門來打人?我家如珩哪裡得罪你咳咳咳——呃!”
“沒事沒事,我沒傷着,老師——!”
沈穆一時太過激動,咳得撕心裂肺,全身無力地往下倒去,顧如珩臉色大變,彎腰撈住沈穆的膝彎往裡面走,把人放在床榻上。沈穆緊緊揪着心口的衣服,他喘不上氣,臉色一下就枯敗了下來。
嚴霜立刻轉身出門讓手下去找軍醫。
“要快!”
嚴霜滿臉肅然,他沒想到那個沈先生身體會這麼弱,他也沒見過這麼病弱的人。
顧如珩從那堆濕透的衣服裡翻找着東西,掏出一個藥瓶,而後回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人。
床幔落下,沈穆皺着眉把藥丸咽了下去,顧如珩半抱着人靠在自己身上休息,沈穆喘得厲害,蓦地嗆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如風中落葉一般顫抖着。
“如珩……唔咳咳咳——”沈穆上身一挺,又頹然落下。
顧如珩勉力保持着冷靜,輕輕吻着他冰涼的側臉:“我在呢,他沒傷着我,我好好的……”
他沒見過沈穆這麼着急,眼睛突然酸澀得厲害,沈穆都是為了他。
“呃唔——嗬咳咳咳!”
沈穆面白如紙,瞳孔失焦,沒什麼力氣地喘咳。他不太能平躺,想蜷着身子,顧如珩把人扶抱起來,沈穆耷拉着頭靠在顧如珩寬厚的肩膀上,在他控制住力道的拍撫下小聲咳着。
他們的心髒交疊在一起。
“别着急,輕點咳,子甯,不生氣,不氣……”顧如珩心痛如絞,渾身上下冷得發抖,他從來沒見過沈穆發作得這麼厲害。
掌心微轉,強橫霸道的内力被強行壓制溫和,緩緩注入沈穆體内——沈穆好受了一點,眉眼舒展開來。
顧如珩不敢掉以輕心,手仍是在沈穆心口周圍一下一下打着轉給他順氣,
過了不久,純妃和丁嬷嬷也趕了過來,純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聽着侍女的禀報,說是嚴大将軍突然跟二皇子打了起來,沈先生被驚着發病。故而純妃一來就拉着嚴霜急急問道:“你這是做什麼?二殿下是頂好的孩子,自小吃了不少苦頭,也是苦命人,你跟他打什麼?”
嚴霜與丁嬷嬷對視,丁嬷嬷眼睛還紅着,搖搖頭,她沒把事情跟純妃說。
嚴霜現下還在激動之中,隻得稍稍按捺低頭道歉:“我……我是技癢,看他功夫好像不錯,就沒忍住。”
純妃:“……”
純妃再好的脾氣都氣笑了:“你當我是傻子嗎?嚴霜!”
嚴霜無奈,隻好低聲道:“我有我的考慮,到時候,再與你一一說明。”
軍醫來得很快,他打眼一看就心下一驚,這人光是看臉色就知道他的身體差得誇張,他是個醫癡,徑自上前就摸脈,果然,一身的沉疴舊疾,出生之時應就是弱胎,先天不足,早些年是中過劇毒的,好險被救回來……但看着這人一身矜貴,是個常年養尊處優的,怎會如此?
這麼想着也就這麼說了,顧如珩臉色難看,把沈穆的衣袖拉下。
顧如珩沒打算讓軍醫開藥,軍營的大夫習慣了開猛藥,沈穆這身體常年由莊老太醫和徐太醫看顧調養,眼下都到了京城,也不好這時候換醫師,就讓他下去了。
沈穆剛服了莊老太醫給的藥,這會兒藥效發作,身上舒服了一點兒。那藥有安神的作用,可是沈穆憋着氣,愣是不肯睡過去,推着顧如珩把衣服換了,轉頭讓純妃等人進來。
純妃一臉歉意,沈穆卻看着嚴霜,雖然虛弱,但聲音發冷:“嚴将軍,你,咳咳,為什麼要、突然出手暗算如珩?”
嚴霜擡眼看去床上半卧着的病弱美人……說一句“美人”的确不錯的,這人雖然不是男生女相,但那張臉卻精緻漂亮得一塌糊塗。
“是我太魯莽,”嚴霜低頭道歉,“聽聞二皇子擅槍械,武功高強,這才技癢想與他一試高下。”
“所以,咳咳……你要用暗算的伎倆?”
純妃也無語了,她兇狠地回頭瞪了一眼人,然後繼續道歉:“他是個武呆子,參軍前是遊俠,混慣了的,進了軍隊,當了大将軍收斂了一些,這會兒是沒忍住……沈先生,我真是萬分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
顧如珩從屏風轉了出來,隔着幔帳牽了沈穆的手,背對着其他人搖了搖頭。
沈穆閉了一下眼:“既然如珩,咳咳,不計較,那便算了……”
他剛發過病,連說話都累得直喘,顧如珩接過了話:“天色已晚,我們還要趕着進城,不便在此多留。多謝純妃娘娘的款待,我們這就告辭了。”
說着挂起床帳,把沈穆的腿放了下去,顧如珩蹲下身來給他穿鞋,然後不等純妃回應就抱起了人往外走。
丁嬷嬷的眼睛更紅了,這樣溫良有禮、乖順感恩的人,才是小姐的孩子啊!
純妃等人把沈穆和顧如珩一路送到了外面,車馬等候已久。丁嬷嬷把先前制好的糕點裝上了滿滿三個食盒,蘭生等人都驚訝極了。
顧如珩颔首道謝,淡淡道:“有勞了。”
純妃等人哪裡擔得這句話?畢竟是他們不好弄了這麼多事出來,實在是失禮。純妃看着顧如珩懇切道:“二殿下是難得的好孩子,今天也是我們做得不好,款待不周不說,還驚得沈先生生病……要請你們不要怪罪才是。”
顧如珩深深看了純妃一眼,沉聲道:“純妃娘娘客氣了,都是意外和誤會,嚴将軍武功高強,是我有幸能夠讨教一番。”
聞言嚴霜又行了一禮,車簾放下,馬車遠去,丁嬷嬷陡然抱着純妃泣不成聲,純妃不知所措,嚴霜也在看着她,眼中的疼惜、激動,更是讓她摸不着頭腦。
“回去說,我們回去說。”嚴霜喉頭也有哽咽聲,“一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