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樣,下次都讓他穿到一個有美食的地方吧。
傭工收完碗筷,老徐捧着那壺酒,以指為筆,沾了少許酒液,在案上迅速勾畫。
“這是那報信人的模樣,你以後若見着了,心裡留個底。”
飯後昏昏欲睡的大腦為之一清,顧至斂去些許漫不經心,看向桌案。
一尺見方的案面,一個人頭赫然其上。
他青面獠牙,舌頭粗長,鼻頭碩大……與哈士奇格外神似。
真是震古爍今的神仙畫作。
顧至抽了抽嘴角:“地獄三頭犬?”
老徐茫然:“什麼地獄三頭犬?”
顧至換了個說法:“……你這畫的是人還是犬。”
老徐神色驚異:“自然是人。犬怎麼能口吐人言,替志才報信?”
此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
顧至為了這個人頭哈士奇而沉默,老徐則是因為……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也越看越覺得自己筆下的人像狗。
老徐胡亂将酒液糊成一團,銷毀“畫作”,又用葛布拭去桌上的污漬。
“咳……”他提着酒壺起身,“早點睡吧,我的寝居在二樓盡頭第二間,其餘的明天再說。”
“不送。”
老徐背對着顧至,揮了揮手,在離開卧房的時候替他掩上大門。
顧至解下腰間佩劍,扣在簡陋的木架子上,坐在榻邊整理行囊。
行囊内包了一布袋的梅諸,近似于現代的話梅幹。
随手掏了一顆,丢到口中,顧至松散的神情被酸成困惑的形狀。
大公子,你很妥帖,還不忘在客人行囊裡放零嘴。
下次别放了。
堅強地吃完無核的梅幹,顧至用清水漱了口,略作消食,便褪了外衣,躺在榻上休息。
估摸着時間,大約是戌時一刻,晚上七點多。
要在這個時間點睡着,也是一種挑戰。
顧至翻了個身,原以為又是深夜煎魚的一天,卻沒想到,這一次入睡格外輕易。
伴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所有思緒逐漸沉澱,被籠在霧氣之中。
……
第二天,顧至準時醒來。
窗外的雨還在下,雨聲伴着喈喈鳥鳴,格外助眠。
顧至打開窗闆,少許雨絲見縫插針地進入,将窗沿染成深色。
天色微亮,因為下雨的緣故,辨不清天時。
顧至拉開房門,一眼掃到走廊的盡頭,一個人影靠着牆,似乎已在那個位置等候了多時。
走廊一角挂着漏壺,顯示的時間正是卯時六刻,早上六點半。
“……早?”
老徐打了個哈欠,目光渙散,眼圈青黑。
“看來你睡得不錯。”
顧至也很意外自己睡得不錯,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值得探讨的話題。
“走嗎?”
“走。”帶着與千年後早班社畜同調的氣息,老徐滿臉頹唐地邁步,丢給顧至一個陶瓶,
“這是刀尖藥,帶上一些,髀肉疼了可以塗上一些……對了,你脖頸上那道傷也可以用,那傷還未完全掉痂,每日用上一些,沒有壞處。”
騎馬久了,兩腿容易摩擦出血,他們昨日的二百裡加急并沒有想象的那麼輕松。
老徐這也算有備無患,隻不過,昨天他的手上并沒有這東西,也不知從哪搗鼓來的。
“謝了。”
顧至收好陶瓶,與老徐在客舍内用膳。
朝食過後,掌櫃周到地為他們準備了兩套鬥笠、蓑衣,以及一些路上吃的幹糧。
兩人收好包裹,付了銀錢,當即離開頓丘,策馬前往溫縣。
又是二百多公裡的路程。隻是這一回,因為天降大雨,道路泥濘不堪,即使他們中途減少了休息時間,也依舊無法像來時那樣迅疾如電。
當他們離溫縣隻剩下十裡,雨勢漸小,濛濛雨絲輕飄飄地旋轉,清涼拂面。
“路上被這場雨耽擱了太久。看鄰城挂起的燈,隻怕沒多久就要進入宵禁。”
老徐稍稍放緩馬速,呵出的氣在雨中化作白煙,
“反正要等明天才能尋人,我先不進城了,到城外農戶那借住一晚。”
不管老徐是為了避免麻煩,還是另有想法,顧至都沒有阻攔。
“我先入城,你若要尋我,便到昨天的地方……”
老徐勒轉馬頭:“知道了,你快進城吧,一會兒就宵禁了。”
顧至颔首,沒有再多言。
“就此别過。”
勒缰揚鞭,向着溫縣縱馬疾馳,顧至迎着漫天細雨,掠過數不盡的草木,終于看到高聳而半頹的城牆。
在距離城門不足三裡的官道,五個披堅執銳的精兵截斷道路,煞氣洶洶地舉着長/槍。
“停馬,繞道。擅自靠近者,死。”
顧至依言勒馬,被鬥笠遮擋的面容在雨霧中模糊不清。
“幾位,我趕時間,可否通融通融?”
“廢話什麼?”為首者怒目冷喝,冷硬的槍尖指向顧至的所在,
“趕緊滾,興許還能撿回一條狗命。”
露在鬥笠之外的薄唇被風雨凍得有些發白。
聽到精兵的恫吓,那蒼白的唇好似輕輕勾了勾。
“如果我不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