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有些奇怪。顧至心想。
依照《大魏枭雄志》的說法,原主的兄長顧彥謀略出衆,頗有一些才名。
老徐倒也罷了。荀彧被戲稱為颍川獵頭,對從未在外展露過才能的郭嘉都能知之甚深,可他卻從未聽說過“謀略出衆,在故鄉頗有才名”的顧彥。
單純隻是巧合,還是……
顧至将一切疑問藏在心底。接下來的路程,他和老徐急速策馬,沒有再交談。
從河内郡到東郡,從溫縣到頓丘大約二百多公裡,取最近的官道,減去中途休息的時間,全程計八個小時,四個時辰。
兩人取道蕩陰,途徑黃澤、繁陽,最終抵達頓丘。
進入城内的時候,天色已晚,已臨近宵禁。
半路下起了毛毛細雨,兩人顧不上躲避,牽着馬疾走,來到城西的客舍。
這間客舍小而老舊,牆面新刷過,屋頂攀着幾節粗壯的絡石藤,一直延伸到屋後的楊樹上。
兩匹棕馬交由客舍的酒家傭安置,顧至與老徐帶着一身水汽,穿着被水浸得發沉的衣袍進入旅店。
坐在垆前的掌櫃正在撥弄算盤,聽到動靜,擡起頭。
他蓄着半尺長的黑色胡髯,目光炯炯。
掌櫃看起來認識老徐,而且與老徐頗為熟稔。
“元直,回來了?”
元直應當是老徐的字,徐元直……顧至多看了老徐一眼。
老徐點頭,接過傭工遞上來的葛布巾,将其中一條分予顧至。
“志才這幾天可有清醒過?我帶人來見見他。”
算盤上的木珠子淩亂地撞在一處,晃蕩作響。
掌櫃訝然擡頭:“戲處士昨日醒來,看着是大好了。他說要去尋你,你沒與他碰上?”
濃黑的長眉在額心扭成一線,老徐的聲音低沉了一些:“應是岔開了。”
他又問掌櫃,“志才真的大好了?葛兄怎麼說?”
“葛真人倒是沒說什麼,跟着戲處士離開了。”
顧至用葛巾包着衣袂,沉默地擰着水,聽着老徐與掌櫃的談話。
等掌櫃交代完,他隻問了一句:“那個為戲處士報信的人,如今在何處?”
掌櫃雖然不認識顧至,但見他與老徐一同前來,倒也樂意為他解惑。
“那人自稱有事,在元直走後就離開了頓丘,差不多是前後腳的功夫。”
果然可疑。
顧至不再詢問。
老徐無暇他顧,三兩步走到垆前,擦到一半的葛巾被丢到石台上。
“程兄,你說志才去尋我,莫非他知道我去了河内?是葛兄告訴他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
程掌櫃拾起濕漉漉的葛巾,丢到老徐的懷裡,
“擦幹淨,你看看,都把地上淌濕了。”
老徐掐着葛巾,來回踱了兩步。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得勁。
“顧郎,你看,我并未騙你……隻是沒想到與志才岔開了,害你白走這一遭。”
顧至搖頭:“不算白走。”
就算沒有老徐這件事,在錢四事件之後,他也該離開幾天。
隻有這樣,才不枉費曹操“佯裝斷腿”的表演。
顧至這句話乃是随心而發,可老徐并不這麼覺得。
他把“不算白走”當成了客套話,還以為顧至怕他窘迫,用這句話寬他的心。
老徐面上的動容之色太過顯著,看得顧至默然無言。
但顧至沒有解釋,隻是詢問老徐:“可還記得報信之人的模樣?”
老徐回了句“記得”,又說:“先去客房換身衣服,一會兒我來找你。”
确實不急于這一時,顧至沒有異議。
等顧至到二樓客房簡單洗漱,換上店内提供的短褐,同樣整理了一番的老徐掐着時間敲門。
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除了老徐,還有送飧食的傭工。
兩份飧食被并排放到相鄰的兩座案上,傭工輕手輕腳地退出客房。
“我明白你的疑慮,事到如今,我也覺得那報信的小子頗為可疑。”
老徐在案邊坐下,提起漆盤上的陶壺,
“隻可惜進城的時候趕上了宵禁,現在已經沒法出城了。”
他倒是可以偷偷翻牆,和昨天夜探曹宅時一樣摸黑跑路。
可是跑得了人,也跑不了馬。
他總不能扛着馬翻牆,或者徒步跑回溫縣吧?
老徐給自己倒了杯濁酒,一口飲盡。腦中一會兒是他艱難地扛着比人還高的大馬,試圖馱上高牆的畫面,一會兒又是他在二百公裡長道上狂奔,吐舌氣喘的模樣。
老徐不由打了個哆嗦。
顧至慢悠悠地吃着盤中餐,沒有對老徐的話予以評價:
“早些休息吧,明日趕早。”
聽起來冷淡的話語卻讓老徐鎮定下來,開始提筷子吃飯:
“你說得對,多想無益。”
顧至:“?”
他什麼時候說過?
食者不言,兩人專心吃着飯,都沒有說話。
現在是酉時六刻,已經錯過客舍開火的時間。客舍提供的飯是事前煮好,等顧客需要時才煨在爐上的大鍋飯。因為焖得太久,口感并不佳。
但不管顧至還是老徐,都将飯菜吃得幹幹淨淨,一點沒有剩下。
等老徐飯後飲了兩小杯酒,顧至放下筷子。
難吃。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