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晚安靜,修士的夢境卻并不安生。
大叔佳夜半驚厥,豁然睜眼。
骨頭髒器在睡夢中咔哒咔哒地擰在一處,虛浮的痛感從回憶内殺了個回馬槍。
屠戮的疼痛貫穿骨與肉,似有利器透骨将自己釘于牆面,血液噴薄而出,順着牆面盡興淌下。
大叔佳艱難地納入了一口空氣。
意志在疼痛内迷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糟糕的舊習在不知不覺中自皮囊外溢,大叔佳下意識折騰醒了躺在身側的陳西又。
手掌熟練地順着女孩的面頰下順,撫過馨暖的頰肉,停留在柔軟的下颔,貼在聒噪不休的頸動脈,下壓。
陳西又在師妹驚醒時睡眠變淺,在師妹手掌下壓時轉醒。
睡不成完整覺是我的宿命。
毫無起床氣的陳西又側過身看向大叔佳:“師妹?哪裡疼?”
哪裡都疼。
全部都疼。
每一根骨頭、每一滴血都被折磨。
大叔佳扣住陳西又的臉,紮掙出來勒住浮木,陳西又眨一眨眼,同樣摸住了師妹的脈。
脈象并無異狀。
陳西又凝視師妹,怎麼辦呢?
心病怎麼醫?
還有,師妹這是醒了,還是沒醒?
壞習慣變本加厲,大叔佳準确地尋找陳西又的唇,貼近。
陳西又默默偏過頭,一疊聲地喚她——
“師妹師妹師妹,大叔佳?”
大叔佳反應兩息,将頭埋在陳西又頸窩,身軀在過往浸泡下細弱戰栗,像隻意圖将自己埋入沙堆延緩脫水的貝類。
陳西又将手擱上大叔佳的背部,輕輕拍一拍。
柔性的牢籠桎梏了腿,局促了手,陳西又索性不再大動,指尖在師妹背上單純描繪陣線,很有你随意的縱容。
大叔佳并不适應純粹的恐懼,她總要向恐懼裡勾兌點什麼才熬得過,怕驚雷,所以拖起嚴永一起。情.欲勾兌恐懼十分有效,她在痛煞之時就也想起情.欲。
說不清是太痛了,還是師姐安撫得悄無聲息的緣故,毛骨被疼痛脅迫的震悚漸次為柔情替代。
大叔佳落回現世,撐起身子擡頭,看清師姐的臉,覺得現下的狀态真像她在傳送大陣前撲倒師姐的模樣。
仿若久别家鄉之人醒來,燈火如豆,家人問做的什麼夢,睡得好不安穩。
大叔佳盯着師姐脖頸、鎖骨處的咬痕,長長歎氣,考慮到古道友的安睡,她在陳西又手上寫字:“我好像沒什麼長進。”
寫完了,阻住師姐想要回寫的手,笑得愧疚,探手擦拭陳西又肩頸兩處交疊的咬痕,師姐已然施術抑了出血,指尖撫過,隻碰到幹涸的血痂。
陳西又時常被咬,青見碧稍有不順便咬一口,見得多了容易誤認作不當的撒嬌。
大叔佳迷惘且歉疚,不同于青見碧,我這兩口又算什麼。
毒蛇的咬痕隻兩處細小的口,人的牙齒不比蛇類尖銳,非要在他人身上留痕就慘烈得多,師姐皮膚上深深鑿下兩圈傷,大叔佳望了望,掩耳盜鈴地壓住了。
陳西又到底掙紮出師妹的手,在她手腕上寫字:“我央文師兄接過你的缺。”
在大叔佳試圖辯駁時,仿她動作攥住她的手,幾許安撫地晃一晃左手,繼續寫道:“師妹已做得很好,是霧海怪物幾已确證與你們上回在霧海擒獲的堕修相幹,擔心你留在此處再度生變。”
一大串字,陳西又慢條斯理地寫,字與字間稍停,最後朝她笑。
大叔佳壓下唇角寫:“文師兄同我一道來的喻義區。”
陳西又溫吞地看她,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從結果上看此時已然是通知,她低下眼,看上去通知得很是溫情,觸感誠實傳來她的話音:“萬師弟出了問題,所以是文師兄,師妹也需要休養,況且。”
陳西又沒有繼續寫下去,大叔佳卻已然領會,況且,若非師姐狀态尴尬,此回她本就應該一人前來。
大叔佳蜷起手指。
隐約知曉自己沒用與直接得知自己沒用還是有很大區别的。
陳西又像能明了她的想法,直白地寫:“是我沒用,師妹助我良多。”
大叔佳斜她一眼,也将手指觸上陳西又肌膚,欲要解釋。
陳西又一停,笑着繼續寫:“你也不想我這麼說對吧?所以,受傷和有沒有用毫無幹系,傷了就去休養,沒什麼大不了的。”
寫得有點多,陳西又到底加上了連筆,寫完在暗中準确找到師妹眼睛,笑吟吟的。
慢騰騰地做口型:“看懂了嗎?”
大叔佳将師姐這顆漂亮頭顱摁進自己懷裡,不再作聲。
*
為防再生變故,文昴到達後果是接替大叔佳守在白牆隔離帶後,陳西又獨自高踞白牆牆垛,與茫茫霧海白霧對坐。
喻義區編纂長長的崗哨須知,霧海起風、朝霞晚雲、夜月圓缺,身體出現何等異狀時先行撤離。
陳西又翻一翻脫離網絡的終端,将之擱在一邊,在白牆新策出來之前日夜對着這濃霧。
雖有靈石的損耗,但可以不避忌靈力也仍不失為一件好事。
而且萬分便宜劍法的修習。
不同于留守弘毅區,需揀空尋找公園或天台,或在房間内按不住地沒撐過技癢克制着演練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