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又自知運勢不佳,畢竟是宗門幻泡試煉中統攬全局,幾乎回回統攬出死局的榜上冤種。
但畢竟已經活到了今天,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不能渡過。
不要慌,要冷靜,要分析。
活着的屍體們擁抱陳西又,親昵地貼近她,匍匐在她身上,瞎了左眼後冰冷的、時有時無的沉重觸感不時傳來,閉目微笑的蒼白面孔四下都是,它們親密地擁抱住她,滿懷柔情地束縛她。
沐半芹跪坐在陳西又腿間,一隻腿的膝蓋抵上陳西又的腹部,另有微笑屍體笑着伏在陳西又胸口,閉着的眼睛愉悅地微彎。
層出不窮的屍體像是春天裡四處瘋長的草,每一處都是,嚴重阻塞了陳西又的思考。
靈力對屍體,無用,像是攻擊了空氣。
靈力對沐半芹,無用,她仍舊行動自如。
陳西又咬牙,那這靈力花出去是作用在了什麼身上?
陳西又為自己下了一個醒神符,發覺自己與下醒神符前一樣清醒地找不到方法。
哈哈。
憑靈力加持的身體逐個扒開身上的屍體,這些屍體猶如液體,拂落後又流動着重新纏上肢體,陳西又深呼吸,曲腿,擡起上半身,推開沐半芹壓住自己的腿,認真地、努力地、艱難地站了起來。
眼睑落下,擡起,沐半芹在這眨眼的瞬息變換姿勢,擡頭看着她。
沐半芹:“去看看桃源吧?每一個人都幸福,每一個人都安樂的桃源。”
加入我們呀。
血絲覆上左眼球,不止歇的血液順着面龐輪廓下滑,落在地上。
房間的六面各有奇異的圖景,反出的幻光将一切切割作光怪陸離。
陳西又捂住左眼,視野沒有變化,與此同時,後方貼上了一具冰涼的屍體,若有若無的觸感,确切的沉重壓力。
靈力無效。
桃源,現在的場景就是他們認為的桃源?
那麼,現實呢?現實是什麼樣的。
打開終端攝錄模式,血液滴上終端,滴上冬季難以清潔的外套。
取景框晃動,産生扭曲的細線,出現雪花噪點,再慢慢出現一具、又一具屍體,仿佛沐浴時洗浴用品産生的綿密氣泡,陳西又病态紅暈下的慘白面色更白一層,恐懼攫獲了她的脊骨。
關閉攝錄模式,陳西又向外走,呼吸在胸腔内竭力維持平靜的表面,跟着她行走的屍體她可以當做不存在,棘手的場面她可以試着去拆解。
就是,一定要,來得及。
手指在輸入框内按出殘影,靈力導緻的信号斷絕标記始終在閃爍,情況的說明盡量簡潔,抄送、抄送、抄送然後發送。
發送失敗。
陳西又向外走,工作人員并沒有應她要求鎖門,有家劇本殺繁鬧的聲響盡數斷絕,他們似乎還活着,陳西又可以聽見極偶爾的、柔軟的笑音。
前台抱着臉坐在櫃子前,她打電話,聲音甜蜜:“我喜歡你,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呀,我們就在一起。”
劇本殺前台的電話線被她無意識地繞啊繞,對面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無知無覺,甜蜜的微笑始終占領面部。
陳西又凝視前台,她的身邊同樣坐着一具屍體,屍體貼着前台分享她的椅子,右手繞過前台身後搭上前台右肩,下颔落在前台左肩,屍體微笑着,是和前台别無二緻的笑意。
陳西又看過,在輸入框内再次編輯信息,前台身邊的屍體察覺到她,擡起頭,向陳西又伸出了手。
蒼白的、屬于死者的手。
陳西又退後一步,身邊的屍體夠多了,不要再來了。
背後的屍體保底兩具,身前繞着她的屍體隻有一具,原因是這具屍體的雙腿繞上了她的腰試圖和陳西又面對面,被陳西又強行按進了頸窩防止遮擋視線,侵占了其他屍體糾纏陳西又的空間,右上臂被屍體牢牢擒握,左手永遠有一具屍體在試着牽手。
好沉,好冷。
陳西又按亮了牆壁的堕修出沒緊急疏散按鈕。
紅光淋灑下來。
桃源的藍紫色調仿佛被紅光沖淡了一瞬。
陳西又望着這一幕,又為自己貼了張醒神符。
收效甚微。
“心神不定,多入定半個時辰。”陳南卻的聲音。
“可是,一天也隻有二十四時辰。”陳西又的聲音。
“我同你一起入定,又又,修煉是很難很枯燥很危險、也很好的事,要有所建樹,總要付出點什麼。”
龐雜的思緒又壓下來,醒神符的作用似乎是為這不該有的混亂想法理出邊界。
真是很努力地幫了倒忙。
攥緊左手,放棄療愈,傷口重新綻裂出血,疼痛也找不回更多一分的理智。
沒頭沒腦地整理形勢,近在方寸的死者皮膚是純然的冷色調,桃源不再局限于視覺,進一步蠶食向其他感官。
屍體冰冷的手探向脖頸,陳西又捏着終端,壓住命脈被冒犯的焦躁。
屍體的雙腿緊緊盤繞腰肢,陳西又捉住它的裙擺,防止它進一步袒露自己。
屍體的手指鑽入袖口,陳西又擡起手拒絕它的更近一步。
時隐時現的觸感出現的間隔越發短暫,屍體們的沉重越發真實。
冰涼的柔軟觸感,紮實的沉重分量,蔓生植物般的死死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