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的道别聲輕得像微弱的風,喚不醒這荒蕪破敗的大地任何可以複蘇的希望。
她漸漸感受不到身體的重量,看着那寸寸青白的皮膚變得越透明輕盈,甚至隐約可見體内的骨骼,她像是安撫自己的不甘,低聲自語。
“一切都結束了……”
所有奮不顧身留下的戰鬥的痕迹,都已深深烙印在這裡。
她的生命續過百年光陰已是天母垂憐,她不應該再貪心了。
女魃緩緩閉目迎接自己的死亡,刹那間,一道劃破長空的呼喊聲沖進了她的意識。
“師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她欣慰而遺憾地搖搖頭:“抱歉王隽,來不及了……”
她很想在最後的時刻與王隽道别,可沒了載體的魂魄消失得極快,恐怕還沒親眼見到那孩子的臉,自己就要消失了。
而伏在玄鳥身上的王隽急不可耐道:“玄鳥,還能再快些嗎?”
“這已經是最快了!”
玄鳥像一支箭矢徑直向那大地墜去,速度如電光穿梭在雲間,可遙遙望去,還與大地有段距離。
王隽撥開雲霧眯着眼睛探視而去,女魃的魂魄隻剩半具殘軀。
她顧不得玄鳥降落在地,縱身一躍,張開雙臂要向女魃而去。
“師姐——”
日落的餘晖隐沒在群山,王隽的身影卻突然乍現,成為女魃眼眸的光點。
接着,便是無限的黑暗蔓延伸展而來,似一張巨型之口吞沒了她最後的視線。
砰——砰——
黑暗中傳來陣陣鼓聲,那充滿節奏而有力的聲音讓女魃的表情微微呆滞。
“這是……心跳的聲音?”
她慌張地在黑暗中踱步,卻感受到自己的身軀各個部分都是完好無損的。她試探地舉起雙手,尚在的十指還有細微的脈動。
“好險好險,差點就趕不上了!”
聽到頭頂傳來心有餘悸的感慨和拍打心口的聲音,女魃滿眼不可置信:“我到底在哪裡?”
“難道我還沒有死麼?”
“當然。”
她的眼前忽地呈現一張巨臉,帶着燦爛的笑容,咧開了嘴。
“我把你吞到了我的身體裡。”
女魃難掩臉上的驚愕,為她的驚世之語感到慌亂。
原來她在最後一秒所見的黑暗,竟是王隽的巨口?!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
王隽的大腦袋歪動着,似在思考。
“這個嘛,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我的身軀就像一個容器,可以容納許多亡魂。”
女魃幽幽道:“還有你具備的力量。”
王隽撓撓頭:“應該是吧?”
如王隽所言她的身軀是容器,可若不是那女娲留下的上古力量,即便自己的魂魄留在王隽體内也是無法存活的。
王隽見她在深思,将腦袋對向腹部看去,銅鈴般大的眼睛眨呀眨。
“師姐,你是不知道,我剛到的時候,就見滿天的天兵天将回到天界,我怕被他們發現,隻好躲在雲裡大半天。”
女魃滿臉感動,嘴上卻說着:“當初送你走,就是不希望你再出現在這。如今還來做什麼?”
“畢竟我答應過師尊,一定要保護您。”
王隽略得意地挺直了腰杆,“英雌總是姗姗來遲嘛。”
“所以請師姐暫時寄住在我的身體吧……嘔……”
玄鳥大驚:“難道是女魃的靈魂有污穢,讓你接納不了?”
王隽緊緊捂住了嘴巴,嘟囔着:“怎麼可能?我之前可是容納過那麼多髒東西,就算師姐有不良念頭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女魃歎道:“以往你能容納那麼多的靈魂,是因為他們沒有太多自我意識,生平就好随波而流。而我作為意識強烈的主體,會與你的靈魂相斥。”
“那怎麼辦?”王隽用力掐住嘴巴,擠出幾個字。
女魃語氣微微失落:“我已經沒有了那力量,就算找到依附的身體,也是生命有時,無力回天了。”
“那我能不能用我的力量救你?”王隽提議道。“雖然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用你所說的力量……”
“沒關系。”
女魃輕松一笑,現在她并不執着于生。
從前,她靠女娲娘娘的力量活了下來,隻是因為心頭的不甘和憤怒。
而現在她心願已了,也不執着于這些情感。時間沖淡了一切,自然也沖去了她求生的意志。
“這天地之大,卻容不得我。”女魃苦笑道。
“可世界之大,非此世值得留戀,還有其他塵世可留下您的姓名。”
王隽目光不變,絕不輕易放任女魃有任何放棄的念頭。
“可那有什麼用呢?”女魃搖搖頭,“不過是虛名而已。”
聽到她的回答,王隽似乎也看到了熟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