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肆想起自己偷懶的初中,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厚着臉皮問了許多考學相關的信息,劉老師一一都給她講了,耐心極了。直送到劉老師家樓下,趙肆才将塑料袋交回給劉老師,禮貌地向劉老師道别。
劉老師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看向她:“要加油啊,趙肆,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呀。”
劉老師給趙肆找了許多資料,趙肆自己也找二職的老師咨詢了不少,路子漸漸也就明朗了,趙肆覺得久違的光照到了她身上。這一次她沒有再等着别人替她決定,而是向劉老師和其他任課老師問了又問,又看了很多的資料,甚至在喧鬧的網吧裡到網絡上去找相關的信息。
網吧裡頭昏暗又絢爛,昏暗的是底色,絢爛的是五彩斑斓的光影和由網線延伸開的世界。趙肆是網吧的常客,她的手很靈巧,幾款主流的競技遊戲玩得都好。她也有過沉迷在遊戲裡的時候,但好在那時候她還在與硯回通信,她不想與硯回的信裡提到的都是遊戲——她知道那些遊戲有多吸引人,哪怕隻是萬一的可能性,她也不能引誘硯回滑入深淵。她本沒有束縛,卻因硯回而多了克制。
鼠标從熟悉的遊戲圖标上滑過,在周圍其他人沉迷遊戲的大呼小叫裡,趙肆深吸一口氣,打開浏覽器,逐字逐句地敲入老師告訴她的名詞——幾所符合她期待的學校和一些适合她喜好的專業。
這些學校幾乎都在大城市,溪城、江城、塘城……于趙肆,這些地方都是隻存在于旁人口中或是課本之中,而她沒有離開過湖縣,也就沒有辦法想象大城市是什麼樣的。鼠标點進那一個個陌生的名詞,跳出一張張圖片,各式各樣的學校展現在趙肆眼前,她用幾張圖片組成了對大學的幻想,頭一次知道了什麼叫憧憬。
她選定了幾個目标,喜滋滋地把這事講給她媽聽,吳永芳正在做手工,串珠子,從街坊那裡接的散活,一串掙個幾毛錢,量大了也能掙點補貼家用,聽見她的話,茫然了一瞬,手上不停,擡頭道:“那挺好的,你好好學,到哪裡媽都能供你。”說完了接着低頭串珠子。她年紀漸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做這種精細活開始得要帶老花鏡。
趙肆沉默地看着她低頭的樣子,心中酸澀,頓了片刻,坐下來跟她一起串珠子:“不用供,媽,我問清楚了,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不用花錢……對,畢業了工作了再還……過了十八歲我就能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媽,那時候你就不用這麼累了……”
趙肆開始用功了,以前怎麼也坐不住的小孩因為有了目标和動力,終于也是能坐住了,她發現念書好像也不是那麼讓人痛苦,她還記得硯回教她的取舍道理,花了大量的時間去把基礎搞明白,而不急着去攻克難題,一點點一點點地把空蕩的根基補起來。頭懸梁錐刺股本隻存在于故事裡,可趙肆一下子就能與故事裡的主角感同身受了——急切,萬分急切,她與她的目标相隔何止千裡萬裡。此前她從不覺得時間流淌得如何地快,反而隻覺得緩慢,恨不得轉眼就能長大,可在這個時候,她卻開始覺得時間太快了,還沒有做什麼,一天就過去了,還沒有學會多少,幾個月就過去了。
一晃眼,高二的第一個學期結束了。趙肆頭一回在意起了期末考試的成績,無他,學校會根據這場考試的成績和個人志願在第二學期重新分班,打算高考的打算單招的打算實習就業的都會分開來,趙肆自然是沖着高考班去的,而這次考試的分數極大程度上決定了分班結果。
等出分的幾天,趙肆幾乎坐立難安,在家裡轉來轉去,怎麼也靜不下來。趙平照例窩在客廳的躺椅上喝酒吃花生,眼睛跟着趙肆走,好一會兒,發出一聲嗤笑:“不就是考試?你又不是沒拿過倒數第一回來,有什麼好想的?”
趙肆懶得理他,接着轉。
吳永芳扶了一下老花鏡,也看她:“四啊,别轉了,媽眼暈。不就是期末考試嗎?媽看你一定行。”
“這麼好學早就學上去了,哪裡等得到今天?咱們家的人哪有那本事?算了吧。”趙平又笑了一聲,碾開一顆花生,丢進嘴裡,花生殼和紅皮的碎屑落了一地。
趙肆真是煩死趙平的洩氣話了,打小就是這樣,再好的事叫他一說也沒了意思。不過小時候趙平還有那麼些父親的權威,趙肆雖覺不高興,卻也不能怎麼樣。現下不同了,趙平自己活成了個爛人,哪有臉來點評趙肆?
她剜了趙平一眼,嗆道:“吃你的吧!漏嘴巴,又吃一地!一會兒自己掃了!”
“行行行,我掃我掃。”趙平今天心情不錯,聞言繳械投降,倒是難得地平和。隻不過是不是真的要掃那就不好說了。
趙肆知道他的德性,也懶得再跟他糾纏,本想幫她媽一起串珠子,她媽說今天的活做得差不多了,不叫她插手。她想了想,便回了自己屋,她躺倒到床上,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摸出一本舊的武俠小說雜志。她已經很久沒買雜志了,學校裡沒處買,她也沒空看。她翻看了一會兒,隻覺得沒意思,又給塞了回去,最終還是打開了單詞本,翻到上次卡了書簽的地方,默念着接着背誦下去。她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呢,這才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