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肆轉出了高考班,提交了實習申請,被趙平帶着挨個去拜訪,牽橋搭線的叔伯、廠裡的老闆、帶她的會計師傅,請人家吃飯,給人家送禮,低着頭陪着笑臉。趙肆已經快長到跟她爸一般高了,她跟在趙平身後,看着趙平弓下身子時明顯有些稀疏的發頂,坦然迎着會計師傅打量她的眼神。她默不作聲地觀察着所有人,這是學校以外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另外一副樣子。她已經有點懂了,她要在這樣的社會裡生存,就得學着成為那樣的人。她本能地不喜歡,但不影響她看。
“趙肆,你真的放棄了嗎?”孟芹抓住回學校收拾東西的趙肆問。
孟芹是趙肆的同學,和趙肆不一樣,孟芹是因為中考失利和家境原因才上的職高,從到這裡的第一天起,她就堅定地要考大學,在周圍人都在玩耍的時候,孟芹像個苦行僧一般學得認真極了,哪怕是在考學的班上她也專注得過分。也因為這個,她與其他同學格格不入。
趙肆遇到孟芹的時候,她正被幾個小太妹堵在衛生間。
趙肆認識那幾個小太妹,她看了她們幾眼,小太妹們也看見了她,趙肆當校霸多年,哪怕洗手不幹也還算是餘威猶在,小太妹們忌憚她,便也收斂地沖她笑。趙肆站在那裡不走,小太妹們看了看孟芹又看了看趙肆,假作無視發生,散了個幹幹淨淨。
趙肆看着她們走遠,轉過頭,向孟芹伸出手。孟芹皺着眉頭打開了她的手,低着頭往外走。給趙肆看樂了,笑着跟在她後面道:“恩将仇報啊,孟同學。”
孟芹回頭瞪她一眼,冷聲道:“一丘之貉。”
“這就不對了,先不論我已經金盆洗手,就算是以前我也不幹這種欺負弱小的事。”趙肆悠悠閑閑地跟着她一起走,含笑的樣子看不出半點不快,“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被她們欺負嗎?”
“因為我在這裡是個異類。”孟芹頓了一下腳步,裝作毫不在意地繼續走,腳步卻不由地加快了一些。
“我也在用功讀書。”趙肆接道。
“那不一樣。”
趙肆搖搖頭,給出自己的答案:“因為你看起來就很弱。”
“你很強?”孟芹挑眉。
“嗯,我很強大。”趙肆自信地回答。
之後一段時間,趙肆經常跟在孟芹身邊,一起回宿舍一起吃飯,舉止算不得親密但也總不叫她落單。孟芹一開始煩不勝煩,她一直沒有朋友,向來獨來獨往,趙肆跟個牛皮糖一樣貼上來,她隻覺得麻煩。但不知不覺地,來找她麻煩的人就變少了。孟芹知道是承了趙肆的情,别别扭扭地跟她道歉,悄悄地把筆記放到趙肆桌上。一來一回地也就不再形同陌路。
關于學習的焦慮,趙肆無人可說——她身邊沒有人能懂,她慢慢變得暴躁起來,她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沒有人注意到。孟芹突然地走過來拍了一把她的脊背,力道很大,痛得趙肆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憤怒地回頭,卻也攪亂了低氣壓團。
趙肆怒目相向,孟芹卻沒事人一樣走過去,冷淡的聲音裡帶着些微的笑意:“别縮成一團,現在的你看起來也很弱。”
趙肆又開始往孟芹邊上湊,孟芹也依然覺得她煩人,但到底也沒有趕她。趙肆也不求她解答,隻自顧自地把自己那些沒人能說的煩惱講給孟芹聽,孟芹一邊寫習題一邊分出半個耳朵聽她碎碎念。她什麼也不說,隻聽,趙肆說夠了,心情便也好了。那些垃圾情緒那些忐忑不安那些困頓疼痛,隻在空氣裡轉了一圈便消散了,半點進不去孟芹的耳朵,她寫字的速度都不會慢下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