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和念書是不一樣的。
趙肆還不知道什麼叫職場,她是被直接抛進了這一池深潭裡,那裡頭的冷暖急緩隻有身在其中才會知道。
永聯機械廠是個老廠子,廠區的樓爬滿了爬山虎,幾棟矮的是廠房,一棟小一些高一些的是辦公樓。會計辦公室就在辦公樓二樓,一間陳舊的堆滿了文件的小屋,裡面四張辦公桌,趙肆跟她師傅李建興面對面坐。
李建興跟她爸趙平差不多年紀,話不多,看起來很是嚴肅,教趙肆的時候倒也盡心,但多的話一句不說。另外兩張桌坐的兩個都是女性,四五十歲的樣子,湊在一塊兒悄悄打量她。趙肆是不拿工資的實習生,不占她們的崗位,學徒嘛幹什麼雜活都合理,熟悉了之後,什麼活都願意使喚她。趙肆年輕,使起電腦來流暢地很,不像辦公室裡三個,年紀大了就不大愛用電腦,之前不得不一鍵一鍵地戳,趙肆來了之後,這些活就都是趙肆的,有些時候他們不到下班的點就走了,隻留趙肆在辦公室裡呆着做那些枯燥的活計。
好在幾個大人心都不壞,趙肆來者不拒,大人們也覺不好意思,常給她帶吃的,有空的時候阿姨們也帶她去别的辦公室溜達蹭吃蹭喝。趙肆打小在市場裡學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阿姨們愛聊閑話,趙肆恰到好處地捧一句,叫阿姨們舒服得像是夏天裡喝了一碗冰水似的,沒幾天就把辦公樓上下都給哄高興了,也就在廠裡混了個臉熟。
她騎自行車上下班,每天來了第一件事是把辦公室打掃一遍,然後下樓灌一壺熱水上來,做完這些其他人也都到了。她給師傅把茶按他習慣的口味泡上,乖巧地等着師傅派任務。說實話,廠裡的日子不算難過,忙一陣閑一陣的,忙的時候也不過是從上班幹到下班不帶停歇,但也不興在下班之後接着幹到很晚。一般來說快到五點的時候,辦公樓裡就走得沒幾個人了,趙肆通常會留在最後,倒茶水桶倒垃圾關電源鎖門,騎上自行車出廠子的時候也不過剛過五點。
但不知怎麼的,趙肆總覺得累,回到家就想躺下,話也不想說。吳永芳看不得她一下班回來就往床上躺,抓她起來幫忙做飯:“都是大人了,多學着做點活,懶不死你。”趙肆在床上翻個身坐起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雙手撐着膝蓋站起來,好像站起來這件事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力氣。
她看着同樣是上了一天班回來還有精力把家收拾一遍的吳永芳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媽媽怎麼就不累呢?
她這麼想着,便也這麼問了。
吳永芳笑道:“做習慣了呗。”
趙肆回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嗑瓜子的趙平,他怎麼就不會習慣?
“行了,洗衣機響了,幫媽去把衣服曬了,等湯煮好我們就能開飯了。”吳永芳拍了拍趙肆的脊背。
“哦。”
吃了飯,以前不學習的時候趙肆通常會窩在床上看小說,或者是跟朋友們出去打球。上了班之後她總覺得提不起興緻,吃了飯就躺在沙發上跟着吳永芳和趙平看電視。夫妻倆都愛看家長裡短的年代劇,煙火氣十足,趙肆以前不愛看,覺着沒意思,現在不知怎麼地坐着坐着也跟着看進去了,沒頭沒腦的故事情節,看着看着一晚上就過去了,再一睜眼又要上班了。日子好像會加速,蹭蹭地流淌,轉眼就過了幾個月,突然停下來仔細回想,好像什麼都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