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也不是很困難啊。
黎硯回用了一點時間來梳理自己的思路。她放任自己沉迷在名為趙肆的溫暖裡,讓搖擺和猶豫一點點轉變為堅定,就像冬日裡觸到過陽光的溫度,就再也不想回到黑暗的寒冷之中。那些被她刻意裝作看不見的東西現在紮眼得不行,讓她一刻都不能忍受,她恨不得立時就向全世界宣告她已成為一個嶄新的自己,她要與舊的一切陳腐切割幹淨!
但是她還不能,在那之前她還有很多準備要做,而首當其沖的就是,趙肆是不是願意同她一樣做個異類。
顧蓬教過黎硯回一個道理,任何一個判斷都不要依靠感覺去做,而要去論證,好像做一道數學題或者寫一篇論文。不是我覺得她好像喜歡我,而是我有若幹經過檢驗的論據來支持她喜歡我這一論點。
黎硯回是好學生,她對顧蓬十分敬仰和信服,顧蓬講過的每件事她都記在心裡,融到自己的邏輯體系裡。這個被顧蓬反複提過的知識點,她當然不會忘記。
她轉着筆,在腦子裡鋪開一張紙,左邊是正方,右邊是反方,自己跟自己打辯論賽。腦子裡筆迹寫了洋洋灑灑一大串,現實裡不過是面無表情地對着電腦屏幕出神。
她完結了一小段,卻覺得十分疲憊,她發現在學術上簡單明确的理論,放到人生裡卻模糊起來。在每個人鋪展開的一生裡,無時無刻不在與人博弈,無時無刻不處于囚徒困境之中。黎硯回在正方一欄寫了好多,但仔細看來,卻好像又僅是自己的感覺。她懷疑起自己的感覺來,從未有過這樣忐忑的時候。
這個時候,趙肆捧着一盤子剛出爐的面包從裡間走出來,她很快活,腳步都是輕松的,幾步就把面包放到了架子上,擡起頭的時候看見黎硯回正在看她。她自然而然地給了黎硯回一個溫暖的笑。
黎硯回微笑着看她又輕巧地回了裡間,用腦子裡的筆在正方那一欄裡又添了一行:她隻會那樣對我笑!
她滿意了,正方一切的論述都是成立的。而再看到反方那一欄,與其說是她不愛我的舉證,不如說是她不能愛我的舉證,遠沒有正方欄裡多,卻是任何一條都無比沉重。
黎硯回的心又沉下來,她能愛我嗎?她願意舍棄那麼多來愛我嗎?
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陰沉地開口,獵物的意願重要嗎?她隻能是我的。
她喝了一口水,把那聲音壓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心裡有一隻怪物,平日裡藏在心的最深處,有時候會溜出來把她自己最自私最陰暗的心思說到她耳邊,引誘她做惡。她用道德和原則築起了一座囚籠關住了這隻怪物,卻仍能時不時聽到惡魔低語。
她複又看向裡間忙碌的趙肆。
你又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