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也會看這種東西……”趙肆驚訝地道。
“會啊,我小時候就喜歡,以前是沒空看,你都不知道看見你寫的信的時候我有多想看。高考完之後,我把那些小說都看了一遍。真的是沒日沒夜地看……”黎硯回回想了一下那個時候的自己,自己都覺得好笑。
高考好像一道分水嶺,突然地從那一天開始,沒有人管她了,她也不必自己管束自己限制自己,她有了完整的屬于自己的時間,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除了學習和做題,她好像什麼都沒有。她能規劃好自己的學習時間,但沒有人告訴她劃掉所有的做題計劃,她還能做些什麼。
她的生物鐘準時地讓她在7點之前醒過來,她坐起來,又意識到不必再起這麼早,于是又躺回去,躺在被窩裡閉上眼睛又睡不着,睜開眼睛又不知道幹什麼,就這麼躺到9點,她爬起來吃了早飯,決定整理一下房間。她的屋裡堆滿了課本、習題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書,她把要留的和不需要的分開,要留的整理好放到該放的地方,書架、櫃子、抽屜,全都掏出來清了一遍。然後她找到了那些信件。她之前把所有的信件裝在一個鐵皮餅幹桶裡,藏在櫃子的最深處,被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埋住。
她裝作它們不存在,這樣就不會記得疼痛。但現在它們被翻出來了,十八歲的黎硯回好像是長大了,她看着那個熟悉的鐵罐,不覺得疼痛了,她隻覺得懷念,懷念那些舊日的時光,也懷念那個時候的自己。
她坐在地闆上久違地打開了鐵罐,時間有些久了,蓋子摳不下來,她站起來跑出去在書房找到工具箱,翻出一把平口螺絲刀,又噔噔噔地跑回來,用那把螺絲刀撬開了蓋子。
每一封信件都好好地收藏在裡面,集過的郵票冊子、寫了又沒有寄出去的回信、相關的各種小東西……都在裡面好好地呆着,日複一日,藏在黑暗裡藏在角落裡,等着哪一天重見天日。她一封一封地清點這些東西,但沒有打開哪封信,她隻是看着信封上的字迹一點點梳理,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她在幹什麼,她們那會兒在聊些什麼,過去一點點拼湊,有些東西已經在記憶裡消失了,而有些東西還在。最後她翻到一張紙,上面記錄了一串的書名,都是武俠小說,各式各樣的,字迹有新有舊,有黑有藍有紅,可以看出是不同的筆在不同時間做下的記錄。她留下了那張紙,把其他東西理好放回去。拿起手機挨個搜索那些書名。
那個暑假她改變了生物鐘,學了車拿到了駕照,開始提前閱讀專業書單,而剩下的所有時間,她都在看小說,有時候從起床睜開眼開始躲在屋裡從早看到晚,甚至看到三更半夜,她看完了紙上列的所有小說,然後又開始看别的。這是她這麼多年過得最放肆最瘋狂的一個多月,她好像要把過去失去的一切都補回來,但過去的是再也追不回來的。一直放縱到開學,她放下手機,放下過去,走入一個全新的環境,投入到全新的生涯裡去。
“原來是這樣……”趙肆喃喃,原來她是真的喜歡的啊,原來不是我自顧自的臆想啊,這真的是太好了。年少時那些從陰影裡伸出的手被耀眼的光一照,尖叫着消散,再無蹤影。
“你還看嗎?我記得你還寫過一些,現在還寫嗎?”黎硯回問。
“看,但不寫了。”趙肆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小時候那些也能算得上正經故事嗎,想起來都覺得怪羞恥的,她轉開了話題,“現在看網絡小說,什麼修仙玄幻架空曆史之類的,感覺寫得好的武俠已經很少了。你在看什麼?好看嗎?”
黎硯回就給她講正在看的這本小說講的是什麼,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她覺得哪裡有意思哪裡又寫得不夠好。黎硯回很少有這麼多話,趙肆聽得認真。剛過了一個大站,車上的人下去了很多,車廂又空起來,她透過對面的玻璃看見黎硯回,看見她說得眉毛都在飛舞,趙肆勾起嘴角輕輕地笑,這是她們的故事遲來的續篇。
到火車站的時間卡得剛好,黎硯回搭乘的車次剛開始排隊。趙肆推着箱子陪她在隊列裡等,黎硯回的情緒明顯低落,她有些舍不得,分明隻是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假期,她卻覺得沉重得像要失去彼此。她往趙肆身邊走近了一步,讓彼此更近一些,她迫切地想感受到趙肆的溫度、趙肆的氣息、趙肆的存在。她伸出手悄悄地在衣服褶皺間握住了趙肆的手,紮紮實實地真真切切地握住,趙肆沒有回頭,她在擡頭看進站口上方挂的顯示屏,手卻做出了回應,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顯示屏的字迹從紅色變成綠色,隊列開始緩慢地移動。
“你該走了。”趙肆提醒道。
“有些不想走了。”黎硯回垂下頭,任性地嘟囔。
趙肆笑了笑,淺淺抱了她一下:“去吧,我等你回來。”
手松開了,趙肆把箱子交給硯回,退出了隊列。直到黎硯回刷了身份證進了閘口,她回頭看,看見趙肆站在一個開闊的地方還在看她,視線對上,趙肆笑着沖她招手。她有一些些想要落淚,或許火車站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她也笑着回應,然後轉過身走進了通道。
時速三百公裡的高速列車會帶她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