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年每一日都有每一日的章程,什麼時候準備,什麼時候祭祀,什麼時候燒紙,都有定好的時辰。這些事隻有二姑記得,也全聽二姑指揮。今年更是特别,除了小家的祭祀還有家族的祭祀,儀式、飯食、香燭、紙錢都得提前準備着,村裡每家每戶都領了活幹,誰也别閑着。黎永鋒是男丁,帶着大侄子去族長那裡聽差,他們管儀式,得安排得演練。女眷那邊也湊了一堆,管着後頭的飯食和其他物料的準備,二姑就是其中最得力的幾個,她是能幹事的,指揮完小家指揮大家。她媽是城裡人,本也就把村裡的一切當糟粕,自然沒有人敢支使她幹活,她自有同她一樣的媳婦圈子,跟着疊兩個元寶算是盡過了本分。
黎硯回跟着去看新祠堂。簇新簇新的小樓,按着傳統的規制修的,院牆高高,檐角門窗無一不精細,據說是按老人們的講述仿着以前的樣子修的,看上去卻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黎硯回跟着二姑來的,二姑站在門口反反複複地看,面上的喜氣蓋不住。
“你看,這修得可真好。”二姑說。
黎硯回隻是點點頭。
“硯回,你自己玩哦,阿姑要去後頭幫忙了。玩夠了自己回去,好嗎?認識路嗎?”二姑交代她。
黎硯回又點頭,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村裡這幾步路,怎麼也能摸到的。二姑笑笑,被人叫着走了。黎硯回走進了祠堂,天井裡頭幾個老爺子帶着帶頭的男丁們演練禮儀,她一眼看見她爸也在其中,剛給老人們散了煙,不知在說些什麼,笑得見牙不見眼。她沒去打招呼,貼邊繞着走了一圈,挨個欣賞了壁畫雕刻題字,最後走進正堂看供奉先祖的神龛。
“哎呦,好閃好亮。”旁邊有人走進來。
黎硯回回頭,看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女性。來人看見她,對她笑笑,與她并肩站。
黎硯回也笑笑,不說話。
“你也姓黎是不是?”來人問她。
“嗯。”黎硯回應聲。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
這時候外頭又進來一個老人,進來拿東西,看見她倆杵在屋裡吓一跳:“你倆幹啥呢?”
身邊的人笑道:“看看嘛,六叔公。”
老頭輕哼了一聲,與有榮焉:“看,看,都看看,一會兒拜拜,讓列祖列宗保佑你們哦。放以前哦,女娃娃都不得進祠堂的……時代變了,祖宗也要保佑咱們女娃娃的……”
“好呀,一會兒就拜,我多看看。”
老頭又看見黎硯回,大概是覺得面生,疑惑地問:“你是誰家小孩?”
黎硯回想了一下這個問句該怎麼回答,頓了一下,說:“我爸是黎永鋒。”
老頭恍然大悟:“哦哦,永鋒家的小娃娃,好好,是有出息的,你也拜拜!”
黎硯回乖巧點頭,老頭高興,哼着小調走出去了。
旁邊的女人看黎硯回。
黎硯回奇怪地看看自己,又看她。
她笑起來:“你叫什麼?”
“黎硯回。”
“我叫黎歲和。”她挑挑眉頭,用了同個句式,“我爸是黎永明。”
哦,黎硯回知道這個名字,經常在她爸嘴裡出現,官至某市公安局副局長。
“好奇怪是不是,我們倆的名字沒人知道,報老爸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麼稱呼我們了。”黎歲和笑起來嘴角有酒窩,顯得很可愛。
黎硯回懂她的意思,回看黎歲和一眼,看見了她裹在笑意裡的諷刺。
她不說話,黎歲和反而覺得她有意思,繼續問道:“你幾歲?”
“二十四。”
“哦?我二十七,叫歲和姐姐。”黎歲和沖她擡擡下巴,調侃地笑,她長得精緻,笑起來還有酒窩,眯起眼睛卻又像個狡猾的狐狸。
黎硯回又看她一眼,黎歲和盯着她,笑意滿滿卻又很堅持,黎硯回抵不過,挪開眼睛小聲喚道:“歲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