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手機響起來。黎硯回迷迷糊糊地伸出一隻手摸索着把手機摸進被窩,半夢半醒地接通了電話。
“……硯回?”
趙肆困惑的聲音讓黎硯回慢慢反應過來:“嗯……”
趙肆笑了一聲:“在睡覺嗎?”
“嗯……”黎硯回眯着眼睛應聲,大腦還在重啟中。
“該起來吃晚飯了。”
“已經這麼晚了嗎?”黎硯回驚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從被窩裡坐起來。她本想小睡半個小時打個盹,想不到被趙肆叫醒的時候天都黑了。
“起來吃飯好嗎?”趙肆那邊的背景有一些嘈雜,但趙肆的聲音不疾不徐,溫和極了。
“嗯,我醒了,這就起來。”黎硯回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驅散了最後的睡意。
“有看到我的消息嗎?可以去老胡面館吃。”後面有人在叫趙肆,她短促地應了一聲,又轉回來跟黎硯回說話。
黎硯回擡眼就看見了桌上的小電鍋和泡面,便道:“我吃泡面吧,不想出門了,好冷的。”
“好,開空調了嗎?遙控器在床頭抽屜裡。”
“知道啦……”黎硯回聽她事無巨細地交代,有些無奈,她把被子擁起來圍住自己,擋住被窩外的冷意,擎着笑意聽趙肆安排她。
趙肆那邊又有人在叫她,她們很快便挂了電話。黎硯回穿上衣服爬起來,外頭已經完全黑了,她按開了燈,屋裡明亮起來。
她找到電鍋,接上上水,撕開了一包泡面。等水開的時候,她看見窗台上的綠植,比之前又多了一盆,這次是一顆水培的小洋蔥,長出了綠油油的蔥葉。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洋蔥長出的葉子要更硬挺一些,蹿得老高,邊上幾茬有剪掉的痕迹。
她略思索了片刻,拿起一邊的剪刀,從小蔥和洋蔥苗上各剪了一根下來。那一邊鍋也開了,她把泡面和調料倒進去,又洗了蔥苗剪進鍋裡。蔥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看着毫不起眼,單吃也沒有什麼特别的風味,撒進湯裡卻能飛快地化成一股奇妙的香味,些許的綠的點綴讓平平無奇的面條都更有食欲了幾分。她就着鍋吃完了面條,雞湯味的,味道還不錯。
她吃着吃着就想,趙肆經常也是坐在這個地方,為了少洗一口碗就着鍋吃面嗎?黎硯回忍不住地去想,多少個晚上,她忙了一天回來給自己煮一碗面。或許是泡面或許是挂面,回家早的話或許能在菜市場幾塊錢帶一把青菜,更多的時候或許隻是敲個雞蛋丢一把切碎的火腿腸,然後走到窗邊去剪兩根蔥葉,剪碎了丢進鍋裡充作綠葉。鍋裡騰起的霧氣朦胧了剪影,黎硯回好像看見她在屋裡走動,這間屋裡的每一處都有她不同姿态的影子。
漫長的思念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但是不行。她繼續忍耐,放肆地吐納着對方的氣息,放縱自己去想象去幻想去肖想,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小小地沉迷,放任自己的思想污濁混沌,然後她呼出一口氣,收斂起恣意的心,忍耐着,克制着,等待着。
夜裡越來越冷,薄薄的窗戶擋不住冷意的滲透,有些時候冷風猛地打到窗戶上會讓不牢固的窗發出松動的聲響。她站起來拉緊了窗簾,略好了一些,但又似乎沒有變好。她覺得雙腳冷得像兩個冰垛子,跺了跺,隻覺得麻。太冷了。她哆嗦着用指尖劃開桌上的手機,點開天氣預報,也沒有那麼低的溫度啊。于是她将這冷意歸結到坐着不動上,她開始在屋裡繞圈。但走了一會兒也并沒有暖起來,她幹脆快速地洗了個澡,再一次鑽進了被窩。
趙肆下班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了。她今天很急,做清潔的動作都要快很多,一起的同事都震驚于她忙了一天還能有這樣的活力。她快速地換掉工作服,邊往外走邊看手機,硯回給她拍了撒蔥花的泡面,說改了會兒論文,再晚一點說自己躺平了在看小說,再之後就沒有發消息了。
趙肆想,這個時間她可能已經睡了。她走到街上,外頭有些冷,風嗖嗖地吹得她縮了縮脖子,她把領口的拉鍊拉到頂,邁開腿跑起來。這個點隻有一條街外的一個車站還有夜間公交能到銀田村附近。
大概十二點左右,趙肆推開了自家的門。這是第一次,深夜裡回到家,屋裡亮着燈。昏暗的一盞床頭燈,還是老舊的暖黃的光。從輕手輕腳推開的門縫裡一點點露出來,像陽光一樣傾灑而出,柔軟了站在黑暗樓道裡的趙肆的臉頰。嘴角不自覺地挂上笑,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進去。黎硯回已經躺下了,開門的吱呀聲也沒有叫醒她。趙肆走到床邊。黎硯回埋在被子裡,蜷成一團抱着手機睡着了。
屋裡并不暖和,趙肆擡頭看了看空調,并沒有開。她皺了皺眉,走到床邊蹲下來小心地打開床頭櫃的抽屜,生怕弄出聲響驚醒硯回。她在抽屜裡翻出空調遙控器,對着空調按了一下,正要放下遙控器,又拿起,把26度調到30度。
空調響了一聲,卻沒有啟動。這台空調很老了,她在入冬前做過清理和簡單的維修,能用,但不太靈活,溫度也不太準。她站在空調出風口底下等了一會兒,扇葉慢慢悠悠地轉起來,像拖拉機一樣發出突突突的聲響,在安靜的空間裡響得突兀。趙肆被吓了一跳,蹲在那裡不敢動,好像僵住了一樣,也不知道是該關掉還是怎麼,她本能地把視線投向硯回,生怕硯回被吵醒。
但黎硯回已經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她手忙腳亂的模樣,啞聲道:“你回來了啊。”
趙肆看着她笑起來,她還蹲在那裡,視線輕輕松松跟黎硯回平齊,道:“嗯,回來了。”
黎硯回從被窩裡向她伸出手,她還沒完全醒過來,聲音軟軟糯糯,人也是難得地嬌氣。趙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手遞給她。
黎硯回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迷蒙的眼神看向她,不肯松開。
趙肆輕聲問道:“怎麼不開空調啊?今天好冷的。”
黎硯回困得又要把眼睛閉上了,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個字:“貴……”
趙肆回握了她的手,柔軟的溫暖的纖細又有力量的一隻手,是她牽過無數次的一隻手,是掌紋相對、每一處都能剛剛好契合的一隻手。
老空調終于啟動起來了,突突的響聲慢慢變成穩定的葉片轉動的呼呼聲,暖風從出風口湧出來,吹拂到趙肆臉上,她仰起頭,微微閉上眼睛。
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