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們擠在一起,面對面,頭靠着頭。空調定了兩個小時的時,半夜的時候自動關掉了,因為開整夜會很幹容易上火。但也因為這個,她們不自覺地向彼此靠近,将被子裹緊了,以擋住被窩外頭的冷意。
黎硯回醒得更早一些,她昨天已經睡了很久。她睜開眼睛,趙肆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呼吸都纏在一起,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她還在睡,枕着自己的手睡得很沉,呼吸平穩。黎硯回什麼都沒做,她就這樣就着晨光看趙肆熟睡的模樣,感受着對方近在咫尺的溫度。她有那麼片刻的沖動想要湊上去親吻對方柔軟的臉頰,但這沖動不過在腦中轉了個圈,便被牢牢地壓回了身體裡,就隻能在軀殼裡打轉,像一道龍卷風在她的五髒六腑裡旋轉,将所有的欲望卷起來在身體裡升騰。她什麼都沒做。并不是所有欲望都該得到滿足。她隻是看,一遍一遍貪婪地用眼神描摹,用目光镌刻。
然後她又睡着了。
晚一些的時候,趙肆醒了,這個時間比她最近的鬧鐘都還要早一些。耳邊另一個人的呼吸讓她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她很輕地側開了頭,躲開了對方的呼吸,略微地拉遠了一些距離,但動作大了,兩個人之間的被子就空了,冷意鑽進來,涼嗖嗖地。她意識到不對,又回來了一些,再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填上空隙,擋住冷風,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去看硯回。硯回并沒有感覺到,依然睡得很沉。她也悄悄地看硯回,小心地,謹慎地,安靜無聲地。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與硯回這樣的近。
她不長的人生裡有過太多的期待和失落,也就叫她學會了不要有期待,她牢牢地管束着自己的心,不去希冀自己不該擁有的東西。因此當薛禾問起她的時候,她自嘲地笑笑,搖了搖頭。
身處其中的人總是沒有旁觀者看得清楚,她們在薛禾面前被一覽無餘。薛禾是擔憂的,她自覺給她的小學徒當了師傅,就該多管上她的幾分閑事,但她又不是不開明的那種舊家長,她隻是站在旁觀者的視角上覺得她們兩人相去甚遠,她怕她的小學徒投入太多,最後一無所有。趙肆都懂,關于她們有多麼不相稱這件事,趙肆比誰都要清楚。
薛禾的心被紮了一下,好像煮沸的糖漿濺出來粘到皮膚上,火辣辣地疼,灼燒得難受。她停下手裡的活,憐愛地看着她的小學徒,問道:“那你怎麼想呢?不合适的話早些斷掉比較好吧?”
趙肆又搖頭,隻是說:“我應承了她,隻要她需要,我就會在。該在哪裡,看她。”
薛禾說不出話來,她有些憤憤,她發現自己好像在替趙肆不甘,憑什麼呢,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選的,我們阿四明明這麼好啊。因着這,很長時間,她看黎硯回哪哪都不好,太木讷了,太寡淡了,話太少了,笨笨的樣子。但她是大人了,她不會把這些小心思表露出來,沒人知道她每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趙肆也不知道。她隻是做人家師傅的,又不是替人家在活,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
趙肆枕着自己的手臂,悄悄地看近在咫尺的黎硯回。她把自己管束地很好,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裡,分毫都不會表現出來,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候。她隻是安安靜靜地看,目光如水,溫溫柔柔的,好像隻要這樣就足夠滿足了。
她阖上眼,享受片刻的溫暖。
鬧鐘叫醒了她們。趙肆按掉了鬧鐘,翻身坐起來,踩着拖鞋進了衛生間洗漱換衣服,大概也就十分鐘就出來了,臉上還沾着些許水珠。黎硯回也坐起來了,披上一件外衣看向她:“怎麼昨天就睡着了,我還想等你回來呢。”她皺了皺眉,有些惱。
趙肆笑道:“困了就睡嘛,有什麼關系呢。”
黎硯回問她:“要去上班了嗎?”
“還早,沒有那麼急。”趙肆看了看時間,“要一起去吃個早飯嗎?”
“好啊。”黎硯回急急忙忙地從床上下來,飛速地洗漱換衣。
“不急不急,你慢慢來。”
“你去上班要多久呢?”
“公交40分鐘吧。工作時間是上午11點到晚上11點,具體時間得看情況,有客人沒走的話我們也不能下班。”趙肆在一家高級餐廳做臨時工,這家店消費高,對服務員的要求也高,當然給的薪資也挺高,她之前沒有太多跟黎硯回提及,但現在黎硯回跟她住在一起,她便覺得有必要跟硯回講一下工作時間。
“啊?那他要坐通宵,你們也要等嗎?”黎硯回震驚,她并不知道餐廳會有這樣的規定。
趙肆又笑:“那不會,營業時間到11點,我們會在11點提醒他打烊,但我們要等他走之後才能做整個餐廳的清潔,如果他過了11點才走,那我們清潔的時間也要往後延。”
“這樣啊。”黎硯回皺皺眉,“中間有休息嗎?”
“有吃飯的時間。”
那就是沒有什麼休息時間,黎硯回算了算,接近12小時的工作時長了:“好辛苦啊。”
“還好的。”趙肆幹過比這更苦的活,也更不體面,但她并不想多說這個,轉了話題道,“我隻幹到初六,後天就結束了。薛姐店裡初十才開門。也就是說初七到初九我休假,陪你去玩?”
黎硯回搖搖頭:“你本來是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