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蓬很忙,有教學有會議有組會有行政工作,留給自己打磨論文的時間其實非常有限,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插進來,因此她的日程表排得十分緊密。她習慣在每天晚上睡前确認第二天的安排,決定在哪個相對有空的時間安排寫論文這個事項,然後在第二天早上坐到辦公室的時候再次确認日程表,如無意外,這一天的事項都會嚴密地按照日程表進行。
3月31日,是一個周五。顧蓬如往常一樣早早坐到辦公室裡邊喝豆漿邊查看日程表,下午有教研室的會,預計會花掉兩個小時左右。今天的課在下午最後兩節,上完就能下班開始周末,而上午目前沒有安排,特别好,看起來就會是特别順利的一天。她理了一下手上的論文進度,思考了一下,更進一步地将早上的時間劃開,一部分用來讀最新的期刊,一部分留給調研資料整理,再留一個完整的時間用來打磨手頭的論文,是近期難得地比較有餘裕的一天。她重新設定了日程表,然後打掃辦公室、泡茶,做完所有雜事,安安心心地坐下來開始看期刊論文。
10點半左右,有人敲門。顧蓬皺了皺眉,看來又有事情插進來了,但這也是常有的事,她揚了揚聲音:“進!”
“請問是顧蓬顧教授嗎?”小心地推門進來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手裡提着一個箱子,外包裝是一種淳樸的花哨,提帶勒進手心裡,顧蓬隐約看見上頭印一個“桃”字。
顧蓬饒有趣味地在心裡做猜測,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應了一聲:“是我,您是?”
來人松了一口氣,揚起一個讨好的笑:“您好您好,我是黎硯回的媽媽。”
“哦哦,您好您好。”這是一個全然不在猜測内的答案,顧蓬心下茫然,但仍是站起來迎她。
“我們家硯回一直受您照顧,我們一直也很感激您,正好有機會來溪城,就過來拜訪一下,這是一點土特産,我們那裡産的桃子,您别嫌棄。”張頌華把手裡的箱子輕輕地放到辦公桌邊上,姿态放得很低。
顧蓬趕緊去攔:“别别别,硯回是我學生,我帶她是應該的嘛,哪用這樣呢?”
“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吃個新鮮……”張頌華晃了一下手,避開了顧蓬阻攔的手,還是把東西放下來。
顧蓬在心裡歎了口氣,想着回頭拿給黎硯回吧,便也不再拒絕,客氣地請張頌華坐下:“您怎麼稱呼呢?”
“哦哦,我叫張頌華。”張頌華在訪客椅上坐了一個角,腰背挺得筆直。
顧蓬回頭拿紙杯給她倒水,邊問:“哦,張女士……您見過硯回了嗎?她怎麼不陪您過來呢?我辦公室有點偏,不好找吧?”
“還好還好,我還沒找她,先來您這邊了。”張頌華把熱水攏在掌心裡,頓了頓,垂了一下頭,欲言又止。
顧蓬看出來了,坐回工學椅裡,隔着辦公桌試探着開口:“您……找我有事?”
張頌華勉強地笑了一下:“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打擾您工作了……”
“沒事,您直說就是。”顧蓬笑了一下,心下有了猜測。
“我……我來是想問問硯回讀博的事,她說您評估她不适合繼續讀下去了,我想問問她在學校是不是沒有好好學習?”張頌華擡起眼睛,懇求地看她。
顧蓬的笑僵了一下,她已經猜到是什麼情況了,心裡已經把黎硯回抓過來罵了個狗血噴頭,面上卻還得替她遮掩:“也不是,硯回挺好的……但做科研也不是光有成績就行的……”
“她是哪裡不夠好嗎?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她不懂事不聽話的話,我替她給您道歉,她年紀小……”張頌華急道。
顧蓬覺得棘手,斟酌着道:“不不,沒有沒有……這麼說吧,我們評估主要是看學生個人的意志,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頭,強按她也沒有意義,張女士,您說是吧?我呢也聽明白了,您跟硯回的想法不一樣是不是?你們有好好溝通嗎?我把她叫過來。”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會去找她的。”張頌華擺了擺手,但顧蓬當做沒聽見,自顧自地在微信列表裡找到黎硯回,給她發消息要她立刻過來,張頌華知道顧蓬不願意插手,但還是試着問道,“您看,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我和她爸爸都希望她能讀完博士、像您一樣謀得大學裡的一份教職……”
顧蓬歎氣:“太晚了,這會兒基本上好一點的學校的報名窗口都已經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