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山後,寒意就從地底下滲上來了,今夜風急,窗邊豆燈不禁吹幾近熄滅。
衛二爺院中燈火通明,奴仆聚在門外廊道,各個伸長了脖子往前方的大堂看。
堂中上首坐着面色鐵青的衛二爺,另一邊的衛二夫人手中緊攥着帕子左看看衛二爺右看看旁邊的衛子羨,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
歎了口氣隻好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看向地下跪着的兩個姑娘。
兩人耷拉着腦袋跪在蒲團上,低垂着腦袋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樣。
衛二爺氣的面色鐵青,看着衛迎的樣子,胸中怒火難滅。
衛迎不敢擡頭,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能察覺到他爹的憤怒。
這個時候硬氣是沒有用的,她也是頭一回見這麼大的陣仗,心底有些怕,無措之餘,豆大的淚珠就從頰邊滾落了下來。
“爹,娘,我錯了。”
她哭的可憐兮兮的,衛二夫人想說些什麼,卻礙于衛二爺臉色不好,不敢張口,一時陷入僵局。
而此時,謝棠更是心底慌張又忐忑,跪在蒲團上,甚至能感受到頭頂衛子羨投過來的目光,掌心生了許多冷汗,硬着頭皮不敢吭聲。
打衛子羨看到她再至回到國公府的一路上,她做了許多預設,一直在想衛子羨會怎麼批評自己。
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的預設通通都沒用,衛子羨一句話也沒有說。
教她想辯解也說不出口。
一旁的衛迎漸漸哭出聲了,委屈着喊着她的爹娘,但謝棠跪在原地,時間久了,就連起先的焦灼都沒了,心中一片死灰,今日臉皮都丢盡了。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總之衛二爺斥了幾句衛迎便甩袖離開了,吩咐下人帶衛迎去了祠堂。
衛二夫人擔心女兒,急急跟着出去了。
堂中隻剩下她和衛子羨兩人,一跪一坐。
謝棠頭一回覺得這個屋子是這麼的大,教她無處遁形。
腦海裡已經完全生不出任何的想法了,她隻暗暗祈禱着時間過得更快些,最好這個時候能讓她暈死過去,不去面對衛子羨。
可是她幻想的一切都沒發生。
反而是自己前方的人忽然出聲:“起來随我回去。”
身前投下極大一片陰影,謝棠被籠罩在其之下。
她有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怯怯擡頭,方才坐着的人早已站在她身前,她的面前伸過來一隻手。
她發懵地直直看着他,衛子羨垂着眼皮并未瞧她,隻将手繼續往前。
謝棠緩了好一會兒才抓住他的手,随後直起身子起來,但跪的太久了,要起來時雙膝一陣刺痛,并沒有站起來,人反而又跌了下去。
好在下一刻,被人用力拽住了胳膊,衛子羨将她撈起來站穩,極快的撤回了手,已越過人擡步離去。
謝棠理了理衣裙踉跄着跟了上去。
衛子羨并未去聽雲齋,倒是一路去往謝棠所在的竺屏院。
到院門處,他停步轉過身,負手而立。
在模糊的光影之下,他清隽的身影如松如柏,謝棠沒料到他會回首,下意識錯開眼。
“阿棠。”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好聽。
謝棠輕“嗯”一聲,恨不得将腦袋塞進地面之下。
衛子羨看着她蔫蔫的樣子,心裡歎了口氣,“擡起頭來。”
謝棠搖頭,往後退了一步,認錯的極快:“四哥哥,我知錯,要打要罰我都認。”
細聽能聽出幾絲委屈的顫音。
衛子羨往前的步子滞在原地,他摁了摁手指,沉默片刻,才緩聲道:“阿棠,我知今日錯不在你,自然也不會罰你。”
謝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還是沒忍住擡頭看他:“真的嗎?”
說話時眼底盈着一層淚,端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衛子羨垂下眼,繼續道:“我知你一向是有分寸的,隻一件事,日後不可再去喚音樓。”
謝棠說好,心底到底還惴惴不安着,小聲問他:“我往後都不會再去了,四哥哥,你還生我氣嗎?”
“并未生氣。”他溫和的嗓音極大的安撫了謝棠一整晚都忐忑的心,“喚音樓魚龍混雜,你們幾個未出閣姑娘去了,實在過于危險。二叔方才斥責六妹妹之言,你也不必放心上,他是關心則亂。”
謝棠點頭:“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