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書見她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大氅,欲将自己手中披風遞過去,但見衛子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得暫且按捺下這個心思。
他朝謝棠笑笑,又萬分愁悶後悔道:“馬車中已備好吃食,裡面放了炭盆,且暖和着。今日之過,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阿棠——”
謝棠才要安慰他說沒事。
衛子羨先一步截下她的話:“李郎君不必自責,日後這等事再也不會有了。”
李硯書微愣,随即連連稱是:“衛大人說的是,往後出門定然會多帶些人,斷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他說完,餘光看見衛子羨手背上有條傷痕,如今還淌着血,又道:“衛大人,你的手受傷了,我來背阿棠吧。”
在場幾人一時皆怔忡片刻,謝棠驚訝之餘心底又有些五味陳雜。
衛子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大氅之下抓着謝棠膝彎的雙手緊了幾分,道:“不必了。”
李硯書被他這一眼看的心裡打鼓,衛大人定然是瞧出他的心思了。
他這話裡确實藏了幾分私心,想着自己到底才是謝棠往後正兒八經的夫婿,在這人多眼雜的地方,他背謝棠更好。
但很快他又想,衛子羨到底也算是謝棠兄長,且衛大人光風霁月,溫和謙遜,待謝棠用心至極。他亂呷醋,豈不是過于小人之心了,不免有些悻悻。
若他是自責,賀愈就是震驚了。
他眸子微眯,看了眼李硯書,又看看衛子羨,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離衛子羨近,隻差半臂的距離,且恰才腳下滑,他稍稍落後他小半步,是以衛子羨所有表情悉數入了他的眼中。
要說世間最了解衛子羨之人,賀愈敢說,他稱第二,世間再無一人敢稱第一。
他自認為自己見過衛子羨所有情緒,可方才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敵意卻是頭一遭見,但他瞧得真真切切。
子羨何以對李郎君有這麼大的不滿?僅因今日他松開了謝棠,緻她于險境嗎。
不至于。
誰都知,情急之下,李硯書所為實屬情理之中,推已及人,誰也不能說他錯了。
衛子羨一向寬宏大量,萬事都看的分明,不會在此事犯糊塗,當真同他計較太多。
那這敵意便隻能因為其他了。
他看着前方正側首同背上之人說話的衛子羨,腳下忽地一滞。
一時間,過往許多回憶齊齊湧上心頭,他好似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莫名的敵意、極強的占有欲以及他對謝棠遠勝于往昔的關心,一切都通通有了解釋。
先前那位令衛子羨憂煩不已,他還在旁殷殷的出謀劃策替他解憂排難。
如今看來,那令他煩心之人是謝棠無疑了。
賀愈滿腹的話憋在心底,生等着一行人啟程下山,才驅馬到隊伍最前方的衛子羨身側,旁敲側擊道:“聞說你為阿棠許的親是方才那位李郎君。”
衛子羨握着缰繩,側首看着他:“有話直說。”
真是半點兒也不同人迂回,倒是省事了。
賀愈扯唇笑笑,身子向□□,靠近他,語氣幽幽:“我怎麼瞧着你對人李郎君很不滿啊?衛郎君,為人兄長要大度,橫豎今日怨不得他,何必如此氣惱。往後他同阿棠成了親,咱們阿棠妹妹還得仗着他在後院生活,咱們擡舉他些,阿棠也過的舒心些不是?”
衛子羨嗤笑一聲,俊郎的一張冷面在明滅昏燈之下晦暗不明,他回首望了眼馬車,淡聲道:“我衛國公府的小娘子出嫁,從來都不必在後院謹小慎微,單靠着男子過活。有國公府在世間一日,她們便一朝的庇護,族中姊妹尚且自在安樂,何況阿棠?”
如此嘴硬,賀愈挑挑眉,笑道:“隻是夫婦一體,既然決意要同人成親,結為夫妻,那自然是奔着伉俪情深,兒孫滿堂去的。兩情相悅,知心交底的方能成夫婦,家中庇佑隻保得她免受明面上的磋磨,但私底下關起門來,同床異夢,冷言冷語的,誰也受不了,後宅磋磨人的手段多的是咱們想不到的。”
“我雖有些危言聳聽,但感情生變緣由頗多,誰也料不準是因何事徹底涼了心的,吵起架來,那陳年爛谷子的芝麻小事都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您說是不是這道理,衛郎君?”
衛子羨瞥了眼他臉上尚有餘痕的巴掌印,打鼻腔裡輕“嗯”了一聲。
賀愈:“……”
他摸了下臉,氣笑了。
衛子羨适時開口:“不必擔心這些,李郎君不會有機會同阿棠如何接觸了,遑論同床異夢等無稽之談。”
“哦?此話何解?”
“我會取消阿棠同他的婚事,往後他二人就再無幹系了。”
賀愈收了臉上笑意,神情嚴肅:“子羨。”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衛子羨端坐在馬背之上,端方謙和,如琢如磨。
“你方才的擔憂不無道理,我不可能時時陪伴阿棠左右,護她一生。”衛子羨溫聲輕語,繼續道,“我會親去迎娶她,護她一生無虞。”
即便是早已猜到,可被他親口承認時,又不一樣了。
賀愈難得問出疑惑:“那阿棠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