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邵執是夜班,他從家中啟程,坐上車的那一刻他又下意識地看向副駕駛。
那裡一片玄色,幹淨得看不出一點先前貼過東西的模樣,貼紙留下的痕迹很難清除,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精力。
他記得淩晨,自己一點點将白膠清除幹淨,事實證明隻要鐵了心去做,一切都會恢複成它該有的模樣。
他控制着自己不再去看那處,發動引擎前往醫院。
可是隻要細心不難發現,原本覆蓋貼紙的那處早已變色,很淡卻不可忽視。
貼紙撕掉會殘留白膠,白膠可以鏟除但歲月留下的痕迹不可磨滅。
醫院的工作如常,身為主治醫生的邵執參與的手術不在少數,年輕刀穩,在北城醫院也算是打上了小名聲。
“趙主任,您找我?”午休時間邵執被趙玉文叫進了辦公室。
“嗯?”他坐在靠椅上。
邵執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坐下,“老師。”趙玉文不僅是北城醫院的心外科主任,更是邵執母校京北大學的教授,他讀博以及在北城醫院實習都是趙玉文帶的。
趙玉文滿意地點頭,“前段時間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見是邵執沉默不語,他接着勸說,“與A國克利醫院交換學習的這種機會少之又少,時間也不長,少則三月多則一年,克利的心外科水平也不必我多說,自是A國數一數二的……”
“這種機會想要給你并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學生,而是我覺得在這幫新一代裡你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獲得這個機會毋庸置疑。”
趙玉文始終無法理解,有這樣好的交換學習機會為何邵執會猶豫如此之久。
邵執:“三個月後嗎?”
趙玉文:“嗯。”
“麻煩老師了。”他摩挲着桌下的指尖,“我去。”
從趙玉文的辦公室出來後,邵執在回科室的路上碰到了梁闵,他神色緊張,看見邵執的時候終于松了口氣。
還沒等邵執開口,梁闵就把他拉到了拐角的安全通道,“怎麼了?”
剛剛來找邵執的路上都是跑的,梁闵先是平複了一下呼吸,然後試探性地開口:“你……發小最近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關于他老婆的事?”
“或者有沒有說婚禮的事情?”
見他如此急切地來找自己,還特地拉他到沒人的地方,卻問了如此奇怪的問題,邵執摸不着頭腦:“什麼意思?”
見邵執也不知情,梁闵确認自己的猜想沒錯,他有些猶豫地開口:“沈則安好像被騙婚了……”
“你開什麼玩笑?”邵執下意識地反駁。
“真的!今天我聽我們科室的聊天,幾個小姑娘在那磕CP,說是看到了一對女孩子在親,我覺得好奇就湊過去聽。”
“結果一聽才意識到她們描述的那對小情侶不就是你發小老婆和她朋友嘛,幾次見到你發小來看丈母娘那姑娘都在,我現在才想起來前段時間經常看她倆單獨來看望,沒帶你發小,就一個坐在外頭等着一個在裡頭聊天……”
“你想想,昨天我還看見他們仨來看病人,今天就被人瞧見兩姑娘接吻,你說這合理嗎?”
邵執愣在原地,安全通道的樓梯内靜谧無聲,狹小的空間梁闵說過的每一句話仿佛都在被無限放大循環播放。
邵執想起沈則安當初和自己講要結婚時的神情,他知道沈則安這人向來是藏不住事的,那樣發自内心的喜悅他裝不出來。
就像他的反常,他所有的僞裝在他眼中都顯得那般拙劣。
次日的清晨,綠蔭的葉片上露珠潤入空氣之中,混着水泥地的氣味,進入鼻腔内。
夜班結束後的邵執走向停車處,與同樣下班的梁闵碰面,想起幾小時前的聊天内容,梁闵欲言又止,卻又在他上車的那一刻喊住了他的名字:
“你……”他頓了頓,“算了,沒什麼。”
邵執對他的反應并不見怪,畢竟自己先前的反應太容易讓人不解,先是愣在原處,而後一會兒面露苦澀一會兒莫名其妙地嗤笑,笑完之後又突然面色凝重,完全不是聽到兄弟被騙的正常反應。
他不難懷疑梁闵的欲言又止裡藏着什麼,和‘讓他要不要回醫院檢查一下’八九不離十。
邵執坐進車内,連車子的引擎都沒有發動,勻稱修長的指尖搭在方向盤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
“喂……怎麼了?”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剛剛睡醒,男人的聲音有些黏糊,口齒不清。
“沒什麼,”邵執的喉結滾動,“就是想問問你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
還迷迷糊糊的沈則安瞬間清醒,他迅即從床上坐起,人心慌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并且答非所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一頓,“好奇,想看看你會不會連婚禮也搞不明白,畢竟就剩三天不到了。”
沈則安心裡一緊,因為不知道如何開口,以至于突然取消婚禮這件事隻剩下邵執沒有通知,見他突然好奇沈則安不免懷疑起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風聲。
心虛沒有第一時間告訴邵執的沈則安幹笑了幾聲,但因為隔着屏幕,連聲音都帶着電磁流的聲,隐去了幾分他的不自然。
短暫猶豫幾秒後的沈則安再次選擇了隐瞞,放棄了此刻的機會,他下意識地覺得這種事如果沒有當面告知他會死得很慘。
但他漏掉了最重要的一點,被隐瞞到最後一刻還是通過别人知道這件事會令他死得更慘。
“放心吧,結婚這種事我肯定打起十二分精神,早就安排妥當了。”
邵執:“那就好。”
男人的語氣不緊不慢,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從醫院出來的人,看着熟悉的兩人挽着手進入距離他不遠的車内。
自以為糊弄過去的沈則安随便聊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邵執放下手機,探知欲占領他的大腦讓他的理智一點點地消失殆盡,一步步驅使他啟動車子跟在了她們的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