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即戰即分,顔驚玉幾乎是剛剛被廖忱挪到楓樹下面,還沒看清那兩個人究竟是如何動手的,再一個瞬間,人就已經被廖忱抓住離開了搖光谷。
連續幾次移形換影讓他有些暈眩,下意識反握住了廖忱的衣袖。後者手臂微曲,任由他将自己作為支撐點,待他完全站穩,這才将手收回。
此處山林環繞,湖泊清明,圓月像是從水中長出來的。身畔有低階的小獸飛速跑過,層疊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顔驚玉略略恢複精神,左右觀望。廖忱的眉頭稍稍舒展,冷道:“被摯友拒之門外的滋味如何?”
顔驚玉抖了抖袖口,目光朝着湖泊的方向,随口道:“我如今面目全非,又跟你混在一起,他們認不出我也是情有可原。”
“誰跟你混在一起?”廖忱略有不快。顔驚玉終于轉臉看他,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壺天現身,故意在搖光谷留下痕迹,故意跟着我想看我們自相殘殺?”
他的語氣裡并無仇恨或者質問,隻是懶洋洋的,像是在陳述,又像是新奇,眉梢也有些輕微的上揚,帶着些許的調侃。
在顔驚玉看來,廖忱對自己做什麼都無可厚非,畢竟他倆是你死我活的關系,換句話說,廖忱是他規定好的敵人,他要是不針對顔驚玉做壞事,那才讓人毛骨悚然。
廖忱回以輕嗤:“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詭計多端。”
顔驚玉對他具體怎麼想的也沒有太大興趣,回憶着今晚的一切,順手将袖中的一塊羽狀玉佩拿了出來,道:“不論如何,今日還是多謝了。”
當時秦仲遊拿劍指着他,廖忱在做了幻象的同時提前帶着他挪到了楓樹之下,并丢給了他這一塊護身玉佩,這才返身朝秦仲遊的背後攻了過去。是以秦仲遊當時能夠迅速回神,也因此,顔驚玉能在他們交手之時不受波及。
但顔驚玉道謝隻是出于客氣,并非真正感激。畢竟當時秦仲遊那一劍是沖着廖忱去的,是廖忱故意把他推到了秦仲遊的劍前。
最後留下那一句話,明顯也是為了壞秦仲遊的道心。
廖忱從他手中接過玉佩,顔驚玉明顯感到周圍的溫度忽然降了一些。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最終還是顔驚玉打破平靜:“天色已晚,你我就此别過吧。”
他幹脆利落地轉身,一路往前走去,廖忱并未跟上來。
顔驚玉放下心,試探的腳步逐漸加快——
一個時辰後,他重新繞回了原地,廖忱果然還在,正盤膝坐在一塊巨石上,見縫插針地修煉。
顔驚玉慢吞吞地走過去,手裡拿着一個路上撿來當拐杖的樹枝,來回撥弄着腳下的枯葉。夜色漸深,四周越來越寒,顔驚玉搓了搓鼻子,輕輕打了個噴嚏,沒多久,又打了一個。
湖上飄來一股冷風,顔驚玉的嘴唇有些發白,他一手環臂,另一隻手握着樹枝,繼續在枯葉上撥弄。
“咳,咳咳——”
幾息後,一道靈力罩忽然在周圍升起,擋住了湖泊上吹來的冷風,顔驚玉的身體稍稍回溫,又去看了廖忱一眼。
固然有靈力罩能夠擋住風寒,可持續下降的溫度還是在侵襲着身體,顔驚玉猶豫了一下,慢慢朝對方走去,道:“此處是一個浮島,我自己出不去。”
廖忱肯定是故意的,明知道他此刻半分修為也無,若要離開浮島隻能借助飛行法器,關鍵是他身上根本沒有能用的法寶,也沒有靈力能夠催動任何法寶。
浮島這邊雖然屬于秘境群,可并不是每個浮島都放置了秘境入口,而廖忱挑的明顯是空島,來的人非常之少,即便有人來了,也不一定就願意帶他出去,可以說,如果顔驚玉獨自呆在這裡,大概率會被餓死或者凍死。
當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顔驚玉便火速折返了回來,果不其然,對方還在等他。
雖然不知道廖忱還想從他身上圖點什麼,但如今他對自己還有所圖,就還算是好事。
廖忱沒有搭理他。
顔驚玉又咳了兩聲,并裝模作樣,咳得狠了一些。廖忱還是沒理他。
顔驚玉丢了木棍,爬上石頭——石頭竟也是冰涼的,這會兒摸上去像個冰塊。他内心掙紮了一下,到底還是手腳并用地爬上去,然後,将背部貼在了廖忱的後背上。
下一瞬,借力點便猛地消失,他一下子仰倒下去,顔驚玉及時撐起身體,便見廖忱已經下了石頭,正冷冰冰地盯着他:“幹什麼?”
顔驚玉撇嘴,道:“我冷。”
“你的臉呢?”
這應該是真的在罵自己厚臉皮,顔驚玉索性就厚了下去,他抖着戰戰的牙齒,臉色白裡透青:“是你把我帶來這裡,我現在要被凍死了。”
廖忱擰眉,始終面無表情。冰冷的石頭透過衣料傳入骨頭裡,顔驚玉索性直接趴了下去。
反正廖忱如果确定不管他他就隻有死路一條,早死晚死都是死,愛咋咋吧。
他的意識逐漸有些模糊,迷迷瞪瞪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魂火在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身下忽然開始暖融融的,顔驚玉略略恢複意識,便看到了廖忱。
他依舊蜷伏在石頭上,廖忱卻已經坐到了石頭下面,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但方才還冷若寒冰的石頭,已經在逐漸升騰起熱意,熥着他身體熱烘烘的。
顔驚玉不知死活地要求:“有沒有衣服給我蓋一下。”
廖忱沒搭理他。顔驚玉在石頭上打了個滾,讓熱意遍布全身,沒多久,一件黑袍忽然從天而降,張着雙臂一樣的寬袖朝他徐徐撲來,顔驚玉心安理得地同樣張開雙臂回抱了回去。
那袍子落在身上,卻忽然一下子收緊,寬袖牢牢地纏住了他的身體,直接将他裹成了蠶蛹。
“……”冷是不冷了,但也很難再動彈。
他蛄蛹了幾下,迫于受制于人,很快散去火氣,沉沉睡去。
翌日浮島起了濃霧,以顔驚玉的視力,隻能勉強看清五尺之内。
廖忱不見了。
顔驚玉倒是不擔心他會走,畢竟這一晚上兩人都沒搭話,廖忱也還沒有暴露出自己的目的,不可能那麼輕易離開,否則他昨天就犯不着專門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