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外側的廖忱:“……”
他身上的靈力流淌忽然凝滞,強行将神識從屏風後方收回,身上靈光已經完全消失。
周天運轉不順,他起身下榻,道:“我出去走走。”
那廂,剛剛坐進水裡的顔驚玉嘩啦一下扒住了浴池邊緣,瞪圓眼睛:“你要出去?!”
屏風并非合圍,門在側方,可以清晰看到後面的浴桶,廖忱沒有回頭,但他的神識實在太過強大,魔界又處處虎狼環伺,即便在無知覺的時候,周圍的一切也皆在他的掌控之下,想要收起必須竭盡全力。
顔驚玉又離得太近,哪怕隻是稍微傾瀉一縷,也在瞬間捕捉到了對方在水中的姿态。
他嗓音冷靜:“出去透透氣。”
直接拉門走出,再用力關上,便聞裡面傳來怒罵:“王八蛋!自己出去潇灑,留我在這兒受苦!”
廖忱負手,神色威嚴不可侵犯,袍下黑靴卻腳步匆匆,沿階而下。
到了樓下,還能聽到顔驚玉的謾罵:“廖奇美你這個自私自利的狗魔頭!”
伴随着一聲咕噜噜的五髒廟聲。
意識到廖忱要出去逛夜市的時候,顔驚玉才發現自己該吃晚飯了,可現在人都在水裡了,騎虎難下,隻能憤憤刷起身體。
待會兒讓小二送上來點吃的好了。
最好永遠别回來……嗯?他要是不回來,那不就代表自己自由了?
逃走的念頭隻浮出一瞬,便被顔驚玉否決,廖忱若是不想管他,那他在哪廖忱都不會理他,可若是廖忱想找他,以自己如今的腿力肯定别想跑掉。
顔驚玉吃力地把自己洗幹淨,又費勁地洗了頭,拿手巾擦去水珠,氣喘籲籲地從桶裡爬了出來。扯了個墊子鋪在火爐邊,拿起小手爐慢慢地熥起頭發,手臂很快發酸,他換了幾個姿勢,皺着臉煩不勝煩的時候,房門終于被輕輕敲了一下,廖忱提了個飯盒,走了進來。
顔驚玉闆着臉,看着他将飯菜在矮桌上放下,又偏頭來看他,道:“過來。”
桌子上放着幾盤熱菜,有葷有素,可以清晰地嗅到熱油與食材碰撞的香氣。顔驚玉皺皺眉,到底還是起身走過去坐在了桌邊。
他頭發還沒完全幹透,肌膚吸飽了水,瑩白中透出幾分玉粉。與少年時期相比,這張臉少了幾分稚氣,卻又多了幾分綽約,唇瓣的顔色淡了許多,平添幾分柔弱的病氣。
顔驚玉的容貌如他的天賦一般驚人,臉不大,鼻子卻很挺,骨相立體,每一個五官都像是得天工細細勾畫,精緻曼妙。他眼尾有些輕微的上翹,眼頭尖尖,眼形流暢,笑起來的時候如雪漫遠山,握劍橫掃之時卻又如松似柏,正氣凜然。
餘秋葉常說顔驚玉長得勾人,可這種勾人,卻并非是魅惑之勾,讓人垂涎欲滴,而是遠觀之勾,不需要他做什麼,隻是看着,就心滿意足的那種勾。
廖忱則與他不同。按餘秋葉的說法,他倆一個是紙上仙人,翡翡美玉;一個是石上殺神,巍巍冰岩。
廖忱長得并不粗犷,甚至可以稱得上妖異,俊美無俦,否則也不會被赤淵打趣賜名奇美。可他眉鋒淩厲,鼻梁也挺得筆直,唇峰亦清晰可見,若顔驚玉是精雕細琢,他則是刀削斧鑿。他們兩人,如皎皎明月與灼灼烈日,同日淩空,必有死休。
顔驚玉忽然朝他看了過來,他唇間咬着一塊莴筍,通透如碧,齒色潔白,嘴唇也因為沾了熱氣而透出朱紅,三色交映,好看的像是精心配過。
廖忱垂眸,抿了口水,借勢滾動喉頭。
顔驚玉道:“有事嗎?”
“飯菜可還合胃口?”
他竟然還關心起這個來了……顔驚玉把莴筍咽下去,道:“還行吧,就是少了口九天仙。”
廖忱帶回來了三菜一湯,他一個人其實根本吃不了那麼多,離開蒼木山前往壺天的途中,他的夥食其實還不如這個,但廖忱送來的東西,他當然怎麼着都得挑出點刺來,不然對方還真當他成了鹌鹑呢。
“自你死訊傳出,秦仲遊每年都會在你生辰的時候買上兩壇九天仙,親手埋于後院,這兩日我便會送你過去。”
有些事情,不怕他來,就怕突然提起。顔驚玉扒了口米飯,道:“九天仙又不隻是他有……”
廖忱審視着他:“他要将你的渡方劍送給阮其溪,你剛好過去,把劍要回來。”
“送就送呗。”顔驚玉很無所謂:“當年也不知道是丢哪兒了,他找回來想必也是千辛萬苦……”
空氣變得壓抑,顔驚玉擡眼,便見廖忱陰沉着臉,似笑非笑:“看來你們果然感情深厚,徒弟讓他代收,本命劍都能由他處置。”
顔驚玉啧了一聲,道:“我不跟他感情深,難不成還能跟你一口悶?”
廖忱沉默了一陣,再次開口,道:“若你能在十日内引靈,我便答應不送你去見他。”
“算了。”顔驚玉哪裡能讓他順意,他非常果斷地道:“你現在為我恢複了本相,他們早晚會知道我還活着,還不如早日相見,多多團聚。”
固然他心中還有些近鄉情怯,可回到秦仲遊身邊,總比廖忱身邊要安全的多,即便終究逃不過分别……顔驚玉也有些懷念四人小隊斬妖除魔的日子了。
而且,那日廖忱故意壞秦仲遊道心,他心中也有些隐隐的擔憂,若能讓秦仲遊知道自己還活着,也可以及時消除一些隐患,或能助他早日踏仙。
他又朝廖忱看去,挑眉:“怎麼,廖魔主又改了主意,舍不得放我走了?”
廖忱眼皮一跳,臉色又是一沉,道:“我隻是在想你到底是真的想回去,還是假的想回去。”
“怎麼說?”
“你若真的想回去,我便不放你回去,你若假的想回去,我便故意放你回去。”
“……”狗老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