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冷着臉,吹滅了姜諾踮腳捧起的孔明燈。
簇簇燃燒的明亮火苗倏然滅了,姜諾連阻止都未曾來得及,她張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心下一片冰涼。
許願的孔明燈被吹滅,是不祥之兆。
她是打聽到李檄快要來,才小心翼翼點上去,可李檄不知為何又未曾來,這半個時辰,有風時她就将孔明燈環在胸前,小心護着那簇随時會熄滅的火焰。
因為她偷偷許下的願望,是要和表哥,一生相守。
她守的燈,護的願,卻被李檄這般随意的吹熄。
李檄腳步未停,徑直走進了内殿,他心懷天下,自然不會挂懷方才之事。
衆宮人低頭屏息,皆視姜諾為無物。
姜諾還記得自己那日低着頭,隻覺得宮磚的花樣都模模糊糊,待到出了宮,才曉得眼淚不知不覺,撲簌撲簌流了滿臉。
那時的她,就是那般不登大雅之堂,說不定那些大宮女還會在背後笑話她不長進,那些太監會把她當做笑料傳遍京城貴女圈。
可她的用心,她的時辰,她的期待,難道就不怕被耽誤嗎?
那為何同樣的生辰日,她便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人?
隻因他是天子?
姜諾看向那太監,淡淡道:“你手上捧的,可是聖旨?”
那太監躬身道:“這是陛下親手所寫的婚書,雖不是旨意,卻是咱們陛下的一番情意。”
他最曉得如何打動姜諾。
姜諾最在意陛下的情意,他便隻說情意。
誰知姜諾目光卻絲毫未曾停留在那婚書上,隻溫婉疏離的福了福身:“公公此番若是來傳旨意,臣女即刻便随公公入宮,若是旁的,臣女今日尚有安排,還請公公代為向陛下謝罪了。”
說罷,徒留那公公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徑直出了府邸。
*
馬車一路疾馳,六時坐在馬車裡,手不由得顫抖。
她本以為姑娘此番給陛下接連下猛藥,還是為了治陛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病症,可如今姑娘連生辰宴都拒絕了……
看來前些時日的種種,是姑娘真的要和陛下恩斷義絕,六時全身發冷,顫聲道:“姑娘真的不和陛下見面,也不聽陛下解釋了嗎?”
姜諾平靜的看向全身顫抖的六時:“若我已下定決心退婚,你會勸我回頭嗎?”
“我隻是……”六時聽到退婚,一下子哭了:“我隻是擔心……”
姜諾道:“你擔心我退了皇家婚約,定然前路艱辛,再無翻身之日。”
六時輕聲道:“是……”
姜諾道:“你擔心我從此孤身一人,無人敢娶,無家可依,無人可靠。”
六時說不出話,隻是哭着點頭。
“可是,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啊。”姜諾仰頭,遍體鱗傷後,卻扯出堅韌的笑意:“真正愛我的親人,在我六歲那年,就都走了。”
“六時,從那時起,我經常會做一個夢,我站在原地,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這個世上隻剩我自己。”
姜諾的語氣也有了淚意,可她仰着漂亮的臉頰,眸間晶瑩的淚珠宛若最璀璨的星子,明滅輾轉,卻始終未曾墜落。
恰逢那時,李檄出現了,他是皇子,也是親姨娘所出的表哥。
他們一同在宮中長大,那是一段心無旁骛的童年無邪好時光。
他陪她笑,陪她玩,也陪她流眼淚。
“這些年,就是因為太怕一個人,所以哪怕将自己變成自己都不喜歡的樣子,我也一心戀慕着他。”
“因了不安恐懼,我反而失去了更多。”
“自今兒起,我不再怕獨自一人了。”
“就算這個世間無人愛我疼我,又如何呢?”
“我會好好疼惜我自個兒,會把父母來不及給的愛意都盡數給自個兒……”
“姑娘……”六時和吉祥都哭了,一邊一個抓住姜諾手腕:“無論如何,我們兩個這一世,都是陪着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