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浮生渾渾噩噩地躺在“水”面上,不知年月,不知時刻,意識是混沌的,幾乎沒有片刻清醒。夏浮生沒有死,卻也不算活,身體就躺在那裡,靈魂卻早已離開。
半生半死,在獻祭自己之後,夏浮生已沒了知覺。
大多數時間裡,夏浮生都躺在黑暗中,偶有霎時清醒,也隻夠她看一眼華逍遙,便又被拖回深淵。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寂靜裡,夏浮生聽到了一聲求救。
“救……救救……我……不想……死……”那是一道絕望的祈求。
夏浮生睜開眼,發覺她已經站在了雨中。
山林幽暗,暴雨不斷拍打着樹葉,矗立的大樹筆挺頑強地挺直了脊背,天空時而被雷電劃破,襯得周圍愈發可怖。不遠處躺着一個人,斷裂的樹枝插入腹部,頭下枕着一塊大石,雨水将血色沖刷了去,臉上、手上、腿上都是如此。
夏浮生能夠看見,女孩的生氣在逐漸消散。
山路因着大雨變得濕滑不堪,天色黑得如同深淵大口,有人低罵了一句“晦氣!”,逃也似的離開了。
女孩的氣息更弱了。
夏浮生好奇地走上前去,她蹲在女孩身邊,伸出手指打算戳一戳女孩,指尖穿透了蒼白的皮膚,夏浮生隻是略微怔愣,很快便理解了如今的狀況。
【你要死了。】夏浮生平靜地陳述。
女孩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她好像沒有聽見夏浮生的聲音,隻是艱難地呼吸,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可失血讓她隻能徒勞。
夏浮生歪着頭盯着女孩看了一會兒,再次開了口:【你想活下去嗎?】
這一次,女孩聽到了她的聲音,渙散的瞳孔茫然地轉動,對于生的渴望讓女孩扯開了喉嚨,刀割般的沙啞。大雨中,那一聲“想”,輕得,被雨聲全然掩蓋。
冥冥之中,因果線被繞在了夏浮生腕上,她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好。】
記憶已所剩無幾,但夏浮生還是憑着本能抓住了幾塊殘片,她看着眼前這個馬上就要死去的女孩,勾起了唇:【我幫你活下去,你幫我找一個人。】
“好。”女孩再次艱難地張開口。
【那麼,契約成立。】
塵埃落定,夏浮生有些愉悅,伸手在女孩額頭上點了點,金色的光點便順着指尖鑽入女孩身體,透明屏障将雨水隔絕,腹部猙獰的傷口緩緩愈合,女孩的呼吸也漸漸平緩。
女孩站了起來。
【你有可以信任的人嗎?】
女孩沉思片刻:“老師……”
【現在去找她。】
山路依舊濕滑,女孩手腳并用地爬着,終于趕在天亮之前到達了老師宿舍門前,渾身濕透了的女孩,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像一個從河裡爬出來的水鬼。
女孩敲響了房門,半夜被吵醒的女教師顯然沒有精神,殘留的睡意在看清來人時瞬間散了。
“小餘?你怎麼是這個樣子?出什麼事了?”年過四十的女教師被吓了一跳,趕忙把女孩帶進了屋,“怎麼淋成這樣?快把衣服換下來,會感冒的。” 夜裡沒有熱水,她從櫃子裡拿出毛巾和幹淨衣服遞給女孩。
“謝謝老師。”女孩道謝的聲音很小,唯唯諾諾的。
“你這孩子,怎麼大半夜跑過來?你不是在家裡照顧奶奶嗎?難道——”女教師打開水壺,給女孩倒了一杯熱水。
“老師……奶奶根本沒有生病,他們、他們要我嫁人!”女孩哭了,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事情真相:“他們騙我回去,把我綁住不讓我逃跑,他們……把我賣了,我、我是逃出來的!老師!求求你幫幫我!”
女孩跪下了。
“小餘!快起來!地上涼,你别怕,有老師呢!你放心!先在老師這裡住下,老師幫你想辦法好不好?”女教師趕忙扶起女孩,給她遞了張紙,眼見她身上全是傷,女教師将聲音放得更輕柔了,拍着女孩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李家村很貧窮,思想上更是窮得可怕,可偏偏他們又團結,一緻對外,學校裡的老師根本拿他們沒辦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種種原因離開學校的女孩,再也沒能回來,老師們無不心痛惋惜。
出于對女孩的保護,老師将她暫時藏在了宿舍裡,幾位教師一商量,在女孩傷好之前,她們利用空閑輪流給女孩帶飯,學習也不能落下。
天還未亮時,老師們就離開了宿舍,又過了一會兒,女孩在幹淨整潔的床上醒來,剛睜開眼,便隐隐約約看見一個人影,将女孩吓了一跳。
昨日好似夢境,女孩覺得有些不真實,但傷口帶來的疼痛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那不是夢境。
房間裡面沒有人,女孩小心翼翼地開口:“您……還在嗎?”
聲音在安靜的教師宿舍裡隐去,女孩緊緊抓着被子,視線警惕地四處打量。
就在女孩以為自己昨天是瀕死幻覺時,夏浮生回來了,她從牆中探頭,但女孩看不見她:【找我?】
女孩抓着被子的手猛地顫了一下,諾諾地開口:“我該怎麼稱呼……您?”
記憶将名字也帶走了,夏浮生想了許久,目中也帶上迷茫:【我忘了我叫什麼了】
迷茫很快就抛之腦後,她随意說道:【但是我應該比你大,所以你可以喊我阿姐。】
“好的,阿……姐。”女孩小心翼翼地應聲。
【那我怎麼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