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這樣做,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柳昏花暝,華燈初上。舉眼,是暮色裡的蘇州河。河裡終日行着的各色船隻,到了傍晚,都停泊在近岸處。船上的人跟岸上的人對視之際,都覺着對方的生活是那麼神秘。船家應是正在準備晚飯,不信你看那船頭的小爐子都飄起了幾縷細煙。女人們一邊扇幾下爐子,一邊呵斥身邊玩耍的小孩。還有一兩個年輕的婦人正解開幾粒衣扣給懷裡的嬰兒喂奶,引得過橋的學生仔臉上不免有些發燙。侍者引着我穿過堂廳,頭頂八角形的大吊燈從镂空的縫隙中透出曼妙的光線,将一切紳士淑女的臉都襯得柔和優雅。在交響樂隊演奏的新潮曲子中,在漂亮孔雀圖案裝飾的拱形玻璃窗邊,我見到了我必須要見的人。
見我來,他頗熱情地站起身來向我招手緻意:“娟兒,你還記得我麼?我,歐陽川!”
“我們......見過麼?”我把手包放下,他已經極紳士地為我拉開了凳子。
“當然,八年前,在鞍山,你救了我。”看我沒有反應,他也不愠惱,反而笑眯眯地鼓起腮幫子朝我使了個相,替我圓場解釋道,“你不記得也正常,那時候我還是個小胖子,不是現在這麼帥的模樣。”
他這麼一說,我恍惚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那時候,祖父還在。元宵燈會,我和小霜也去湊熱鬧。當時我正看中一盞琉璃花燈,要付錢時,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花燈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我有點生氣,擡頭看去,卻見一個胖墩墩的小子跑得呼哧帶喘,滿腦門子汗,一邊跑還一邊指着前面快要消失不見的人影上氣不接下氣地喊:“抓小偷啊!”
我當即反應過來,追了上去。那小偷似乎并未料到我會追來,情急之下跑錯了路,拐進了死巷弄,被我和小霜逼着,退無可退。小胖子終于趕了上來,喘了半天才連出一句不甚完整的話來:“錢......錢你可以......留下,荷包......荷包還我!”
那偷兒遞出荷包,小胖子走近了去接,我卻看到了正在出竅的刀!
“小心!”我一把拉過小胖子。閃着寒光的刀鋒劃破朔風,撲了個空。
小霜趁機擰住那厮的胳膊,終于将歹徒制服。
從警署回來的路上,我問小胖子為啥被搶了錢也沒關系,卻那麼在乎那個荷包。他說那個荷包是他娘的遺物。
“多謝女俠!在下歐陽川。”
我看他一闆一眼的模樣十分有趣,并未當真,頑笑道:“哪裡哪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下洪興十三妹。”
回憶起當年,我們都忍不住笑了。赴約前的局促和不安就在這笑聲裡被瓦解了。
“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我都認不出你了。”
老實說,歐陽川的變化可真是不小。贅肉褪去,展露出棱角分明的線條和天生優越的五官。他往那一站,似乎比劉府那位管家還要高,氣質也足夠出挑。
“當然是憑着本人高度的自律和堅持不懈的努力。”歐陽川頗自豪地甩了下頭,額前的劉海就跟着揚了上去,“總不能給女俠你拖後腿。”
“那次去鞍山隻是遊玩,遺憾沒能久留。後來我找人打聽,才知道你是趙老爺家的小姐。我嘗試寄信給你,可是都被退回了。”
“啊,其實那件事之後不久,我祖父過世,我就搬來這邊和叔父一起。”
“所以我從我爹口中得知你在趙伯父這時高興壞了,一完成學業就特意回來找你!”
“啊......”他的直白袒露和過分熱情讓我有點尴尬,隻好生硬地轉移話題,“所以你是學的工商管理?準備回來繼承家業的?”
“才不是!我可是有崇高的新聞理想的!我這次回來,隻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成為一名叱咤報界的著名報人,一個就是娶你為妻!”
我以小霜還在車裡等我為由拒絕了歐陽川送我回家的好意。邁出酒店的門,晚風裹着微腥的水汽撲面而來,吹得我有些頭疼。
我打開車門,坐進去,一言不發。
“現在回家麼,小姐?”
霜兒等着我的回答。
老實說,歐陽川除了有點幼稚、以自我為中心之外,其他方面都還不錯。正如同叔父所說,他是最合适的人選。
對叔父來說最合适的人選。
不是對我!
“不!我不回家!”我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喊出這一句,滾燙的淚就從臉頰滑落下來,“我要見劉波!立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