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涼風堂内。
舉目遠眺盛京風光後,沈戍轉身,原本被男人擋的嚴嚴實實陽光争先恐後地漫進堂内。
堂内鋪設簡單,除臨窗小幾外,中間隻鋪設幾張草席。
盛京千年古刹,當今大楚第一名寺的主持正跪在草席上,為遠道而來的貴客煎茶。
他也沒有像京城如今時興的那樣,放置橘皮,蔥蒜等各色香料,隻是将采摘後淘洗幹淨的松子放進去一起煮。
空氣中彌漫着清冽茶香,還有松脂的油脂香氣。這香氣稍稍安撫了主持緊張的情緒。
沈戍撩起玄色袍角,大咧咧的趺坐在草席上,望着對坐的主持煎茶的動作,挑了挑眉,拿起茶杯便飲了一口。
主持望着對面的男人,心裡莫名發虛,與七年前相見時比,威勢更重,隻是随意趺坐,卻仿佛戰場的濃重殺氣鋪面而來。
諸業罪中,殺業最重。
沈戍摩挲着茶杯,面容在熱氣中不甚清晰。
“此次浴佛節全寺上下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将軍前來參加,正是趕上了好時候。”
對面的主持開口道,笑容中不經意透露出一絲谄媚。
沈戍望着對面的和尚,摩挲着茶杯,微微一笑:“那我就等着大飽眼福了。”
半響無話。
…
松針被風吹入堂内,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對面的主持硬着頭皮開口道:
“不知将軍此次來京,可還有其他要事?”
安仁坊内好端端的節度使府邸不住,來住這京郊古寺。也從未聽說幽州節度使好佛法的傳聞啊。
他來盛京,自然是來宰人的。
沈戍面色不變,“自然是聽聞今年浴佛節聖上格外重視,如今聖上既召我入京多留些時日,沈某有幸自然要前來一觀了。”
他望着對面主持擡起僧袍擦汗,難得的大發慈悲了一回,微微一笑道:“主持事務繁多,無需在此幹坐了,去準備典禮就好。”
主持連忙起身,笑容滿面的行了一禮後,告别堂内幽州衆人。
沈戍盯着主持的背影,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斜靠在隐囊上,散漫不羁的伸展開長腿,目光一轉,看向一直靜坐在旁的謀士。
“子晉,來看看這個東西。”
一直側坐在旁的趙陽冰上前,神情嚴肅的打開帕子。
打開帕子,趙陽冰一向穩重的面上難得露出一絲訝異,居然是一個女人的耳铛?
玄色帕子内,赫然放着一個鎏金耳铛,上鑲寶石,中綴金珠,下連金片,底部還環繞着細小金珠。
造型華麗,價值不菲。
大楚近年風靡胡風,這件倒不像是出自大楚工匠仿制,倒像是漠北胡商帶來京中的,隻怕是盛京城中名門望族、達官顯貴家的女子才能擁有的。
“恕我愚笨,隻能看出定是女子所有的。”他的謀士話鋒一轉,言語裡頗帶來幾分戲谑:“自進京以來,我與将軍日日相對,”趙陽冰兩手一攤,
“竟不知将軍是何時所得?”
蒼鷹正好從竹窗外飛了進來,停在主人身邊,沈戍隻是一味撫摸着愛寵的羽毛,但笑不語。
第二日,晨光熹微中,徐若依悠然醒轉過來,昨夜并未睡好,肩頸有些發痛,她吃力的揉了揉。
又使勁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臉上殘紅未暈。
等徐若依徹底醒轉過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陣強烈的懊悔湧上心頭。
昨夜不該将耳铛随手置于窗台上的,誰知從天而降一隻黑色的大鳥,落在窗台上,自己正被它爪子上的金環吸引住目光,誰知它冷不丁叼起一隻耳铛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這是阿兄送自己的及笄禮,聽說是西域波斯國工匠制成,十分難得。
這下上哪裡去尋得呢?
春桃端着銅盆進門,利落地伺候起娘子洗漱,邊幫娘子挽袖邊說道:
“娘子不必憂心,我們去林子裡搜尋一二,想必那隻大黑鳥肯定叼到自己的巢裡去了,咱們許是能碰上呢。”
徐若依看向自己的女婢,隻見她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脯:“我爬樹可是好手,娘子莫煩心。”
雖是開解的話,徐若依莫名安心了不少。
徐若依感覺心頭一松,對着自己的女婢笑道:“那就全靠我們小桃了。”
換好輕便的衣服之後,春桃背起竹簍,裡面放着油紙傘、蓑衣、打火石等爬山所需之物。
徐若依正欲給阿兄說一聲,走到門前,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推開大門。
隻是寺後面轉一圈就回來,不會走太遠的,應該不用叫随從吧。
徐若依看向自己的貼身女婢,更何況小桃本身是會功夫的。
她也不想讓兄長知道她弄丢了他送的及笄禮。
出了興福寺的後門,沒走幾裡地,山上就下起了小雨,雨絲朦胧,隐約連成線,徐若依悠悠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