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依吓得雙腳一軟,整個人倒在河灘上,她閉上眼睛,緊緊攥着胸口的衣襟,身下的石子硌的她生疼,惡臭腥味鋪天蓋地的湧來,被初夏時節的暖風一熏,更欲令人作嘔。
徐若依喉頭一哽,眼淚瞬間湧出,她忍不住側身幹嘔了起來。
徐應安疾步趕了過來,讓春桃帶着阿妹先回寺裡安置,他隻留了兩三個仆從,其他全部護送阿妹回寺中,又解下自己的銀魚符,交給身後的騎從,派他去尋楚山的縣令趙志明過來。
等到衆人護送阿妹回寺後,徐應安撕下袍角制成簡易口罩捂住口鼻,上前查看了起來,死者生前皆是體格健壯之輩,衣着統一,黑布蒙面,他将一人掌心翻開,摸到了厚厚的老繭。
應是多年習武所緻。
他低頭用佩刀撬開一人的下巴,用手摸索,果然摸到了牙後的毒藥。
他們都是專業豢養的死士。
他起身望向興福寺的方向,點點燈火掩映在楚山的茂林之中,沐浴在缱绻月光下,靜谧安甯,遠離塵嚣。
京中參加浴佛節典禮的世家名流,勳貴之家的家眷皆已入住興福寺,這批死士絕非一般官宦之家養得起的。
身後傳來馬匹的嘶鳴聲,徐應安回頭,楚山的趙縣令正欲下馬,伸直了腿在空中撲騰了好幾下,仍未踩到腳蹬。
身後的師爺先行下馬,攙扶着趙縣令從馬上下來,結果把趙縣令右邊袖子被扯下來一半,隻得甩着袖子一路小跑而來。
趙縣令被師爺從睡夢中喚醒,一聽是京城裡的大官發現了河灘邊的屍體,冷汗瞬間打濕了床鋪,他連忙披衣下榻,連頭發都沒來得及全部梳攏上去。
徐應安等到二人站定,這才拱了拱手:“深夜叨擾大人安寝了。”
“不妨事不妨事,這都是小人份内之事。”趙縣令邊喘氣邊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徐應安也不與他繼續寒暄,簡明扼要道:“死者傷口的鮮血早已凝固,這起兇殺隻怕發生在昨夜子時。”
趙縣令來的路上已經被告知徐應安的身份,刑部郎中,掌司法及審覆大理寺刑獄之事,他拱手道: “今晨有一漁民已經來官府報官了,說是他一大早來捕魚時就已經發現了河灘的屍體。”
徐應安看向這位京畿縣令:“趙大人今日勘驗的如何了?”
趙縣令眼神發虛,渾身哆哆嗦嗦了起來,這些人身上連個令牌都沒有,他能看出來什麼啊。
旁邊的老師爺瞥見縣令這般行狀,忙上前道:“今晨有人報官,中午趙大人便連忙帶着仵作趕了過來了,隻是礙于人手,暫時還未清理現場。”
徐應安點了點頭:“此事可曾上報京兆府審理?”
趙縣令和他的師爺在黑暗中互相對視了一眼,師爺上前一步,谄笑道:“此處腥臭難聞,徐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應安不置可否,随着他往河邊走去。
漢陰河水靜靜流動着,濤聲依舊,蓋住了二人的交談聲。
“大人,此為多人鬥殺,縣令早已拟好了上報的案子,正欲上報京兆府處理,隻是...”
徐應安看向這位師爺,師爺朝北邊拱了拱手:“聖上頗為重視這次浴佛節,前幾日曾派禮部尚書冒雨前來督辦此事,吩咐務必辦好相關事宜。若是此時上報,此地離興福寺不足幾十裡的地方,此時離浴佛節召開不足三日,這等慘案出現,您說聖上會不會龍顔大怒?”
徐應安淡淡瞥了這位師爺一眼道:“茲事體大,豈能不報。”
“大人明察秋毫,自當秉公處理。隻是大人也已勘查現場,如此多的刺客一哄而上,被刺殺的人卻能全身而退,這背後的人...”老師也虛虛将手指放到了胡子下面,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恕我言語不當,依我看大人也未必能得罪的起。這件事該查,但應緩查。若定義為鄉間械鬥,隻需在縣衙前發個公告,看是否有人前來認領即可,後面待慶典結束後,再慢慢查起不是更好。”
“更何況被刺殺之人都未曾報官,我們又何需如此着急破案呢?”
徐應安看向興福寺的方向,若是他剛進官場之時,定然拿下這人,再回去好好審理。可如今也是快三十的年紀,官場沉浮幾十年,他知道這個師爺說的話才是對的。
腦海裡突然浮現妻兒的臉,他閉了閉眼睛。
“那這屍體?”
“明早這裡就将一切如初。”老師爺立刻應聲道。
趙縣令隻是一聲不吭的跟在二人身後,浴佛節召開在即,這裡離興福寺不足幾十裡,若是層層上報,被上級重視,考課薄評下下不說,隻怕給他定一個治下無方的罪名,到時候受徒刑的人就是他了。
你當個區區縣令的師爺倒是可惜了。徐應安望着老師爺,一字一句道。
師爺撫須一笑,深深行了一禮:大人謬贊了。
等回到寺中,剛踏入廂房,徐應安便看見阿妹身邊的女婢春桃急匆匆的趕來。
“郎君,娘子發高熱了。”
徐應安揉了揉額角,放下剛端到嘴邊的茶碗,看向阿妹身邊的婢女:“怎麼回事?”
春桃急忙道:“娘子自從回來便一直臉色發白的吓人,手腳發涼,止不住的哆嗦,我還以為娘子被夜風吹着了,得了風寒,我便去寺裡的藥坊煮了一些散熱的草藥服下了,但是娘子卻說起了胡話,身子也開始滾燙了起來。”
“藥坊裡沒有藥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