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溫和笑道:“太子就是我大楚的儲君,待朕百年之後,他将代替朕君臨天下。”
安世鼎似懂非懂,年近四十的臉上仿佛有着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天真浪漫:“皇上千秋萬歲,哪裡隻有百年之數?”他接着說道:“恕臣愚鈍,胡人出身,隻知道大楚有天子,不知道大楚還有太子。”
說完,又朝太子行了一禮。
内侍監偷偷掀起眼皮,看向聖上,發現聖上面帶笑容捋着長須,似乎對這個回答極其滿意。他又偷偷看向太子,發現太子也隻是面帶微笑,負手立于聖上身後。
内侍監收回視線,把頭低的更深了。
皇帝揮手讓太子不必侍候在他身邊了,待太子走後,讓安世鼎坐在他身側的席上,安世鼎如肥碩的泥鳅鑽地一般,一下拱到了聖上的懷裡,仰起頭叫了一聲幹爹。
皇帝哈哈大笑,這胡人當真有意思,摸了一把安世鼎的下巴道:“一會你随我一同見一見新封的骠騎大将軍沈戍,他去年冬天大破奚族王室,倒有幾分你當年的風範。”
安世鼎眨了眨眼,隻作無知狀:“幹爹說他好,兒子自然要見的。”
沈戍一入殿内,便看見了聖上身邊的安世鼎。
“沈戍拜見皇上。”沈戍俯身行禮道。
“沈卿來了。”皇帝坐在首位,笑道:“你如今可是我們大楚的功臣了,我為你新修建的府邸可曾去看過?可還喜歡?”
沈戍拜道:“多謝陛下關懷,微臣感激不盡,隻是臣與京中故交已有數年未見,想去他家中叙叙舊,還望陛下垂憐,允臣此微末之請。”
皇帝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這等小事,愛卿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複又指着側坐在他身邊的安世鼎笑道:“這是安卿,你倆雖同為幽州出身,所轄之地又相近,因他年長你許多,隻怕今天是你倆第一次相見。”
沈戍擡眸望向這位大名鼎鼎的平盧節度使,年少不過是幽州邊境上的互市牙郎,入伍後也是從捉生将做起,因生性狡黠,又精通多種番語,竟就此出人頭地了起來。
聽說自去年觐見後,頗得聖上歡欣,這次四節進奉,更是許他随意出入皇宮之權。
如今在朝中黨羽倒也是頗多,無他,隻因為這位安大人出手闊綽,極會籠絡人心。
安世鼎也眯眼望着這位幽州節度使,身型剽悍,背闊如熊,行走間步履沉穩,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眼露兇光,不是好相與之輩,隻怕不好拉攏。
待二人互相拜見後,皇上讓沈戍側坐在他的左側,一隻手拉着安世鼎,一隻手拉着沈戍,笑道:“大楚北境有二位将軍坐鎮,朕也可以放心了。”
沈戍笑望着對面的安世鼎,低頭道:“陛下謬贊了。”
宴席就此開始。
席間擺放着新制的櫻桃及各色時興瓜果,馬、牛、驢、獐、鹿肉等各三十色,玻璃七寶盞内晃蕩着西涼州的蒲葡酒,舞女款款而來,為君臣獻上貴妃新編的歌舞。
安世鼎主動教起皇帝幽州的行酒令,每每輸給皇帝之時,總是懊惱的拍着自己的腦門,仿佛剛剛想到破解之法一般,一副痛徹心扉悔不當初的模樣,又耍賴要重來一局,逗得皇帝指着他捧腹大笑。
旁邊的宮人也笑附和着,沈戍笑眯眯的飲了一口美酒。
席間,君臣盡歡,俨然一副聖君臣賢,安然和樂的模樣。
宴會後,皇帝留安世鼎在宮中居住,夜深霜重,不必辛苦回府了。
沈戍出了延英殿,硬朗的眉眼間似乎也有了幾分醉意,被宮人攙扶着,這才上了馬車。
快出宮殿時,待到無人處,沈戍掀起車簾,遙望重重宮阙,龍尾道漫漫,多少人孜孜汲汲,終其一生,才能踏進這宮殿的玉階的最底層。
沈戍放下簾子:“去光德坊的張将軍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