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觀徐娘子舉動,對将軍倒不像情窦初開,有男女之情的樣子,”他搖了搖蒲扇,神情自若,言語中又帶着些笃定:“隻怕是對着将軍當作家中長輩般來尊敬的。”
沈戍面無表情:“你今日格外聒噪了些。”
趙陽冰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主君一眼,繼續說道:“男女相處兩情相悅并非行軍打仗,不是靠步步為營算計便能取勝的,将軍在戰場上自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是男女之事上,有句俗語說道強扭的瓜...”
沈戍神色淡淡,甩了甩手上的馬鞭:“瓜果是否甘甜,在于農人是否悉心栽培,若能靜心施肥,勤加灌溉,驅除蟲害,都能結出甘甜之果來。”
再苦的瓜,他沈戍也是要咬上一口嘗嘗。
細細咀嚼,吞吃入腹。
趙陽冰見主君心意已決,便不再說話了,換了個話題道:“也不知道咱們的住持這幾日,被囚禁在這興福寺中,是何等滋味?”
沈戍嗤笑一聲,仰頭望去,群山之中九層佛塔掩映在碧色之中,塔刹上端雕刻着仰月寶珠,象征着無上崇高的佛國。
“什麼人?”門口侍衛攔住了沈戍一行人,看見腰間金色魚福袋後,又連忙行禮道:“可是沈将軍前來?”
沈戍嗯了一聲,看了一眼守衛森嚴的興福寺,往日遊人如織的景象已然不在,寺門已被層層把守了起來。
“當日我家将軍走的匆忙,還有私人物件未來得及收拾,聖上知曉後,特開恩讓我們前來整理,拿了東西便走,不會給各位添麻煩的。”趙陽冰笑着開口道。
侍衛首領猶豫道:“聖上口谕隻讓沈将軍一人進出,這...”
沈戍回頭道:“那你們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回。”
侍衛又上前一步,硬着頭皮道:“為防不測,大人還需卸下所佩陌刀,在下也隻是奉命而為,還望将軍見諒。”
四下無聲,衆人皆低着頭,皆沉默不語。
沈戍輕笑一聲,單手解下身上的佩刀扔給了身後的季家親兵,又提了提手中的官皮箱,問道:“進去裝些私人物件的,這個也需檢查嗎?”
侍衛首領連忙拱手,讓開了道:“将軍請進。”
沈戍回頭看了一眼,趙陽冰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等進了寺内,卻發現并無官兵看守,許是聖上隻讓軟禁二人,事件未水落石出之前,并未有下一步的舉動。
每日飯食也特意從山下運了上來,經過門口侍衛仔細檢查後才送入寺内。
沈戍在福田院内找到了住持。
福田院是興福寺内收容和治療生病之人的所在,常常養病者數百人,除此之外,還收養了些京畿地區的乞丐和殘疾人,以及一些孤貧無依的幼童。
這處的窗戶不似尋常物舍那般,直棂窗修的極高極小,許是怕進風,又常年并未開窗通風,室内混合着一股濃重的味道和些許黴氣,還有隐隐的艾草香氣傳來。
沈戍低頭看了看,果然看見了燒艾葉的火盆,估計是為了每日驅散病氣。
室内時不時傳來幾聲咳嗽,還有深深淺淺的痛苦的抽吸聲,住持身着黃褐色僧伽黎,正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老人把着脈,時不時詢問上幾句。
宛若一位德高望重慈悲為懷的得道高僧。
等出了房門,看見沈将軍抱着雙臂靠在槐樹旁,百無聊賴的嚼着地上拔的草根,住持忍不住眉頭抽搐了一瞬。
“見過沈将軍。”住持合掌行禮道:“自将軍離去後,涼風堂一直未曾有人進去,隻待将軍回來。”
沈戍點了點頭:“多謝主持了,時隔日久,我都有些記不清去涼風堂的路了,還得麻煩主持帶路。”
“阿彌陀佛,将軍請随我來。”
待入了涼風堂内,沈戍看了一眼四周布置,果然與自己離去那日一模一樣,點頭道:“主持有心了。”
他随意坐在臨窗軟塌上,一手支頭靠在隐囊上,微閉上眼,似在休息:“那日住持問我為何前來興福寺?住持可曾記得。”
住持姿态端正,合掌答道:“貧僧記得自然記得。”
“好好的浴佛節發生了這等事,住持可曾想到?住持可曾擔憂過此刻被關押在牢獄中的諸多子弟們?”
住持神色不變:“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今生受者,皆因前世因,這是他們命中的劫數。”
沈戍睜開眼睛,嗤笑一聲:“我倒不信什麼因果報應,我隻信命由己造。”
他伸手打開官皮箱,将箱内東西往地上一倒,一顆金光閃閃的佛頭順勢滾落,最終停在了住持腳邊。
“佛頭,我幫住持找回來了。住持睜眼看看,是不是那晚你幫慧明和尚保管的那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