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也黯淡下去,卞紅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察覺危險悄然而至。
一道黑影尾随了他一柱香有餘,兜兜轉轉,确認了他孤身一人,袖中便滑出一條手臂長的草繩。
卞紅秋終于在自己的呼吸聲外聽到點不對勁時,這條草繩已經套上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識地伸手拽住繩子,才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力氣有多“輕飄飄”。
脖頸上頃刻被勒出血痕,他的驚叫堵在嗓子眼裡,一瞬間背上爬滿了冷汗。
緊接着,他的雙手被一齊制住,這條不算長的草繩用得淋漓盡緻,恰好能把他的脖子和手栓在一起。
有道陰森的聲音貼在他的耳邊:“好貨色,你乖乖聽話,我就隻賣你。”
卞紅秋後知後覺地想反抗,卻如同案闆上的魚。
對方被他輕微到可以忽略地掙紮惹怒——他時間不多,也知道這貴人身邊多的是人,但他太想宰這條魚了。
不僅可以多換幾袋大米。讓這樣幹淨又本可以安逸一生的人,過比他還慘的日子,實在比讓他吃飽飯還暢意!
他高高揚起手,想先把人打服。
卞紅秋面色都青紫起來,躲無可躲——
“啊!”
這聲慘叫卻不是他發出來的。
随後,他身後鉗制的力氣消失,他朝前踉跄幾步,極力控制着身體的平衡,手上胡亂把頸間的草繩扯下來。
卞紅秋捂着脖子喘氣,回頭看去,夜色下,一顆影影綽綽的豆芽菜托着手站在他面前,要捆他的人狼狽地蜷在地上哀叫。
“豆芽菜”一句廢話沒有,轉過身撿起卞紅秋扯下的草繩,如法炮制地把拐子綁了起來,單手拖着人去了江邊,一腳把人踹進江面上廢棄的小船裡。
卞紅秋睜大了眼:“你……他這樣、會不會淹死……”話落,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一腳并沒激起水花。
“豆芽菜”聽見他說話,約莫狐疑地打量了他一會兒,語氣慢悠悠的,“你修佛嗎?”
卞紅秋沒聽出這是句諷刺,話在嘴邊轉了半天,沒敢問他為什麼這麼說,文鄒鄒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大字不識一個的孟是妝聽得雲裡霧裡,覺得這“粉蝴蝶”聽不懂人話。
見他不說話,卞紅秋上前一步,“多謝。”
餓得睡不着出來晃悠了大半夜的“豆芽菜”沒把他的謝聽進耳朵裡,他折身收起自己的空劍鞘,預備換條路接着晃。
卞紅秋追了兩步,想起初次見面對方說他講起話來是“嘀咕”,又大着聲重複:“多謝!我可以報答你,你的手……我家中真的有高明的醫者……”
孟是妝沒回頭,還是那種悠閑的語氣:“用不着。算我多管閑事。别跟着我。”
他又走了一段路,快到渡口時,蹙着眉停下:“我說了,别跟着我!”
卞紅秋垂着衣袖,墜在他身後幾步之遙,聲音很低:“我走丢了。”
孟是妝聽清了,“和我有什麼幹系?”
他說完,想走回容身的破廟,沒走幾步,後頭的腳步聲依舊沒消失。他有點不耐煩,一回頭,一枚精細璀璨的珠花遞到了他眼前。
卞紅秋總算學聰明了:“報答你。”
孟是妝不耐煩的推拒咽下了。
以為是他嫌少,卞紅秋把左鬓邊一個式樣的珠花也拆下來,也放進手心裡,“你可以送給你的姐姐妹妹。”
孟是妝眉頭揚起:“什麼姐姐妹妹,我自己戴不行嗎?”
卞紅秋頓了頓,委婉道:“女子戴,比較好。”
孟是妝嗤笑一聲,又罵了他一句“沒長眼”,将手别在腰間,挺了挺胸膛,“我就是女子,你看不出來嗎?”
卞紅秋這下是真啞巴了。
孟是妝的目光又落在那兩枚珠花上,“給了我,可就不能要回去了。”
卞紅秋身體力行,先一步低頭,還彎了點腰,把珠花别在孟是妝淩亂的發間。
拿人手短,孟是妝輕輕咳了一聲,“你家在何處?”
卞紅秋松了一口氣,“家……離此處很遠,我現在住船上,應該是行路江上停着的最大一艘樓船。”
孟是妝不知道“樓船”究竟是“樓”還是“船”,但他并不露怯,直奔“最大”二字去。
卞紅秋平日裡算不上話多話少,總之并不是健談的人,此刻卻主動打開話匣子:“你是什麼年歲?”
孟是妝接了一句:“養我的人說我十三了。”
“十三?”
卞紅秋看了看他的身量:“我也十三了。”
誰知,他前面這個領路的“豆芽菜”非但沒覺得自己短幾尺丢人,還反過來嘲他:“你十三了?我還以為你的奶還沒斷,這麼個小賊都制不住,白長這麼高。”
卞紅秋無言以對。
他憋了一會兒,“我學過别的,我會騎馬,也會射箭。”
孟是妝懶洋洋回:“對,可我會救你。”
卞紅秋隻好沉默。
過了片刻,他又問:“你是道海城人嗎?”
孟是妝想了想,“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