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師兄居然是殺神的孫子!”
此時吳勝飛後背的衣衫早已濕濡一片,手心處冷汗淋漓,他自小在北離西面長大,其他弟子或許是震驚于鎮西侯的名聲,可他卻是比其他人更懂得鎮西侯百裡洛陳的可怕。
他咬了咬牙,目光看了一圈周圍,雙手緊緊攥住,“那又如何,如今是在天啟,這裡是學堂,你不要以為憑借你爺爺的名号就可以為所欲為!”
“我不怕你!” 他朝着百裡東君大吼道。
吳勝飛向着周圍弟子大聲說道:“今日,我隻要一份公平!”
百裡東君隻笑了笑,“我沒想着用名号吓你,隻是。”
“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 他舔了舔虎牙,表情帶着些玩味,“你小時候就會搶人家小姑娘的糖葫蘆,現在說的話。”
“水分很大呀。”
“确實。” 有一個弟子點了點頭,他很是認可百裡東君的話,“小時候欺負小姑娘,長大了欺負姑娘。”
“我們現在是讨論祁嶼的問題。” 吳勝飛瞪着百裡東君,“你不要随便攀扯,毀我清譽!”
百裡東君隻笑着點了點頭,未置一詞,他默默和身旁的妹妹對視一眼,百裡西瑤輕輕一挑眉。
看着兄妹二人的小動作,葉鼎之和司空長風雙手抱胸站在他們身後,看來今日有人要倒黴了。
許久未開口的百裡西瑤眨了眨眼,她輕聲說道:“既如此,那我們就來說一下好了。”
她看了眼一旁頗為安靜,隻眼神銳利盯着吳勝飛的祁嶼,百裡西瑤輕輕拍了拍祁嶼的肩膀以示安撫,“本來,清者自清,無需向你多說什麼。”
“但我不想祁嶼受委屈,還是趁此機會,說明一下。”
小姑娘聲音輕淺,周圍的人都安安靜靜地聽着百裡西瑤說話。
“首先,關于祁嶼入學問題,她是由我舉薦,鎮西侯府作保,進入的學堂。”
百裡東君适時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關于讀書的問題。” 百裡西瑤看向一旁的祁嶼,“祁嶼,你自己來說吧。”
祁嶼點點頭,她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父親确實是死于賭桌不假,我也确實出身不顯,但我外祖是秀才,我娘從小跟着他讀書。而我三歲啟蒙,一直是我娘在教導我讀書習字。因為家境貧寒,我娘為了生計,也為了我能繼續讀書,迫不得已才進入青樓賣唱。”
她看着對面的吳勝飛,聲音冷淡,目光帶着股子倔強,“這天下之大,人人都有讀書習字的權利,窮,不代表我沒有讀過書!”
祁嶼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自诩出身顯赫,學富五車,可你以家事來論學識,可見心胸狹隘,見識淺陋。”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輕輕點了點頭,祁嶼身後的葉鼎之眸中帶光,滿眼欣賞。
吳勝飛卻是臉漲得通紅,祁嶼的話讓他無法反駁,他咬了咬牙,“那也不能證明你有考第一的能力!”
百裡西瑤輕輕歎了口氣,看起來有些許疲憊,她扭過頭看向後面的葉鼎之,“你說吧,和傻子說話太累了。”
葉鼎之輕笑着搖了搖頭,他往前走到祁嶼身邊,“吳勝飛,向來官府斷案,講究的是有理有據。”
“你既然提出祁嶼沒有考第一的能力,那是不是應該由你來提出證據,證明你說的話為真。”
“是啊!” 有一個弟子恍然大悟,“我去官府報案,也是要提出一些證據證明确實有事發生。”
“這吳勝飛空口白牙的扯了這麼多,也沒見有證據呀。”
立即有弟子點了點頭,“就是,就是,剛剛張師姐已經說了,祁嶼是由她舉薦,這吳勝飛還覺不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衆人讨論間,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擠進人群。
嗚嗚嗚,“濟慈,你們在幹什麼。”
百裡西瑤摸了摸小藍的白毛,“有人欺負祁嶼,我來給她主持公道。”
“哇!居然是張師姐的白狼!”
“這有什麼,張師姐在武試時還救下了被夏侯孟定虐打的幾隻動物呢。”
“真是美麗又善良!” 說話的弟子滿眼向往。
眼看着情況越發不好,吳勝飛勉強支起一抹笑意,“那就是我失察了。”
他朝着對面拱了拱手,“張師姐,此番确是我的不是,我在這裡向祁嶼同窗賠禮道歉。”
“希望祁同窗大人有大量,切莫與我計較。”
吳勝飛直起身,“我也是為了學堂聲譽着想。”
面對吳勝飛的道歉,祁嶼不置可否,她隻看着對面的吳勝飛,“把筆還給我!”
吳勝飛剛想往前走兩步,把筆遞給祁嶼,就見百裡西瑤也不看他,而是輕輕拍了拍祁嶼的手臂,“沒關系的祁嶼,那根筆髒了,我再送你幾根新的好了。”
她将手中糖葫蘆遞到了祁嶼手中,“吃口糖葫蘆吧,開心一些。”
聽到百裡西瑤的話,吳勝飛的臉色陰沉如墨,他沒想到百裡西瑤這樣不給他留顔面,眼中的憤恨一閃而過。
隻是,葉鼎之和司空長風卻沒有錯過那一抹陰狠。
小藍擡了擡頭,嗚嗚嗚嗚,“濟慈,就是他。”
嗚嗚嗚嗚,“就是他和其他人說畜生和低賤的。”
聽到小藍的話,百裡西瑤看着對面的吳勝飛歪了歪頭。
百裡東君湊到妹妹耳邊,輕聲問道:“怎麼了?”
而百裡西瑤隻看着吳勝飛并不出聲。此前,夏侯孟定的事情解決之後,她問過小藍是從哪裡學的這樣不堪入耳的話,小藍就說是之前在學堂矮樹叢裡玩,無意間聽到有兩個弟子在這樣說,隻是他那時趴着,身子低,沒看清那兩人的長相。原本以為聽一聽也就過去了,哪曾想之後竟然脫口而出,還差點闖禍。
嗚嗚嗚嗚嗚,“濟慈,我還記得,他那會兒還說什麼将軍,關系的。”
小藍朝着百裡西瑤昂了昂頭,後者輕輕點頭。
看着小藍和百裡西瑤的互動,有的弟子滿眼星光,“我真是太喜歡張師姐啦,不止長得可愛漂亮,還心地善良,連馭獸之術也會。認真的時候有點清冷,她剛剛為了安慰祁同窗,還把自己的糖葫蘆給她,人間溫暖小可愛,好反差!”
“我娘親要是給我生一個這樣的妹妹,我能幸福死!”
聽到這話,百裡東君嘴角上揚,眼彎如新月,他自覺挺了挺胸,心中帶有傲氣,‘羨慕我吧!’
站在一旁的司空長風看着百裡東君的表情,無奈地撇了撇嘴,這小子。
一場鬧劇結束,吳勝飛打算悄摸走到,卻沒想到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住他,“吳勝飛。”
他扭過頭,隻見百裡西瑤眨眼看他,“張師姐,怎,怎麼了。”
百裡西瑤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走到吳勝飛面前,“筆,給我。”
看到百裡西瑤靠近,他臉色一紅,伸手将筆遞到了百裡西瑤手中。
隻見百裡西瑤看了眼那筆,而後輕輕一握手,名貴的筆瞬間化為齑粉,風一吹便再無蹤影。
在一衆震驚的視線中,百裡西瑤施施然轉身,帶着百裡東君他們往學堂後院而去。
周圍弟子看了眼吳勝飛,有些羨慕百裡西瑤朝着他微笑,随後便各自散去,不時還能聽到他們的讨論之聲。
吳勝飛卻是木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其他人離得遠沒有看到,他卻看得真切,剛剛百裡西瑤眼神冰冷,不像是在看一個活人。
當日傍晚,蕭若風回到學堂。看到坐在秋千上神遊在外的百裡西瑤,他抿唇笑的開心。
“綿綿,在想什麼?” 蕭若風輕輕坐到百裡西瑤身邊。
小姑娘順勢靠在他身上,隻是并未說話。
蕭若風側低着頭,看着百裡西瑤如芙蓉般施有粉黛的面龐,他輕輕揉捏小姑娘的玉手,“綿綿,是誰為你上的妝?”
“一個朋友,她說是回禮,還給了我一些首飾衣衫。”
今日鄭岩钰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百裡西瑤一起吃糖葫蘆,而是領着她去到了一家脂粉鋪子,在那裡親自為百裡西瑤描眉畫眼,施以脂粉。
看到百裡西瑤安靜地坐在妝鏡前,鄭岩钰笑得開心,她揮了揮手,立即有侍女将幾個匣子一一端了上來。
玉梳子輕輕拂過百裡西瑤濃黑的長發,鄭岩钰伸手拿過幾隻玉簪,将它們點綴在百裡西瑤的發間。
“真是好看。”
這些碧玺翠玉簪是她早就委托老工匠打造的,從圖紙到選料,再到找尋工匠,每一步都是鄭岩钰親自盯着,圖紙更是她一點一點精心繪制,改了不下十版。
衣裳鬥篷也是鄭岩钰送給百裡西瑤的,上面的花紋刺繡不好制作,凝聚着天啟最頂尖繡娘的心血。盈盈色得來不易,要想做出水波清澈,蕩漾映桃花的感覺,需要采取桃花,牡丹,丁香,山茶等多種花卉,一缸一缸的調配,布料耗費近百方得一匹。而裙衫的碧落色更不用說了,蓼藍和菘藍加入石灰提取,此過程需要工匠不眠不休一直盯着,才能得到堪稱完美的碧落之色。
植物的生長地不同,染出的顔色也不同,全國搜尋染料,經由南方織染,再快馬加鞭送到天啟。今日百裡西瑤的一身,從發飾,妝容,衣裳鬥篷再到繡鞋,說鄭岩钰一句揮金如土并不為過。
她輕輕撫摸百裡西瑤的秀發,透過鏡子,眼中閃過一縷百裡西瑤看不懂的光芒,“真是太美了!”
百裡西瑤并未細細說與蕭若風聽,隻說是一個朋友。蕭若風暗自打量小姑娘的行頭,既然她沒有說是什麼朋友,蕭若風自然不好多問。
隻是,蕭若風有些許吃味,“能給你描眉上妝,可見,你很是喜歡這位朋友啊。”
聽到蕭若風的話,百裡西瑤直起身,她看着身旁之人,眼中閃光,“風風,你這是……嫉妒了嗎。”
蕭若風傾身,他環抱住百裡西瑤,将頭埋進小姑娘的脖頸,“是啊,我有些嫉妒了。”
“我也想為你描眉梳妝,你第一次上妝竟然不是出自我之手。”
他鼻尖萦繞着不同以往的清冷香氣,而是有點甜膩的脂粉味,蕭若風微微蹙眉,他有些不喜這個味道,感覺小姑娘被旁人标上了印記似的。
百裡西瑤輕輕拍着蕭若風後背,“你以後可以給我上妝呀。”
“不過,我也不是很喜歡脂粉。”
‘不喜歡還讓别人給自己上妝’,蕭若風輕歎口氣,算了,他跟一個小傻子計較什麼。
晚間,蕭若風梳洗好後進入室内,百裡西瑤卻沒有如往常般在床上看書,而是和小藍,雲逸他們一起坐在地毯上。
一群小家夥湊成一堆兒,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小白和雲舒就站在一旁的架子上低頭看他們。
“怎麼了。” 聽到蕭若風聲音,百裡西瑤他們擡起頭齊齊看着蕭若風。
小姑娘眨眨眼,“風風,你先睡吧,我們還有事情。”
看着地毯上這幾隻明顯有事瞞着他的樣子,蕭若風蹙眉輕笑,“什麼事情啊。”
百裡西瑤和雲逸對視一眼,他站起身,走到蕭若風身後,用頭頂了頂蕭若風。
蕭若風就被推着走到床邊,他在一衆視線中,躺到了床上。
而後雲亭漫步到床邊,一獅一虎就這樣坐在床邊守着蕭若風。
百裡西瑤揮了揮手,房間立即黑了下來。
不多時,床上傳來蕭若風平穩的呼吸聲,百裡西瑤輕輕站起身,她帶着小藍和雲臻悄聲走出房間。
聽到輕輕的關門聲,床上,蕭若風睜開眼睛看着輕紗床帳有些無奈,不過是處理一個品行不端的外院弟子,與他直說便好,何必這樣偷偷摸摸的。
百裡西瑤帶着小藍和雲臻找到了吳勝飛的房間,因為學堂外院弟子衆多,所以都是兩個弟子合住一個大房間。
她看着緊閉的房間大門,摸了摸下巴,‘雖然風風讓我保證過,不對他使用睡眠咒,但沒說不讓我對着其他人使。’
百裡西瑤點點頭,她摸到窗邊,打開了一道小縫,兩縷金光慢慢飄向屋内熟睡的二人。
确認那兩人陷入沉睡後,百裡西瑤帶着小藍和雲臻推門進入房間,走到了吳勝飛的身邊。小姑娘笑的像個不懷好意的小狐狸,她和小藍,雲臻對視一眼,朝着吳勝飛輕輕擡起手。
等到百裡西瑤他們回到房間,已是深夜。
她打個哈欠,越過蕭若風,慢慢躺到了床上。
剛一躺下,蕭若風就側身将她抱進懷裡,百裡西瑤蹭了蹭那有些硬的胸膛,就着熟悉的溫度,很快便進入夢鄉。
看着懷中之人的睡顔,蕭若風嘴角含笑,他輕輕一歎氣,将百裡西瑤抱緊一些,才放心入睡。
第二天,學堂外院發生了一件怪事,吳勝飛一整晚都噩夢不斷,在早晨被同屋弟子叫起後,更是滿臉的驚恐,而後便開始說胡話。其中不乏他對張濟慈的不滿和憎恨,對祁嶼的貶低,更重要的是關于夏侯孟定的。此前,吳勝飛在背後說祁嶼的壞話被小藍聽到,之後他得知夏侯孟定想找張濟慈麻煩。
雖然吳勝飛的家世在西境還算夠看,可到了天啟卻是完全不夠的,他便想借此機會攀上振武将軍府。吳勝飛一直在尋找機會,直到那日,他看到小藍跑出了學堂,便趕緊通知振武将軍府的人,将小藍捉了回去。
之後将軍府一夜覆滅,這吳勝飛才夾緊尾巴做人,哪知那日無意間看到祁嶼的筆,他又壞心不改,想要借着張濟慈的名頭将祁嶼趕出學堂,再反過來污蔑張濟慈心胸狹隘,可惜最後沒能如願。
之後吳勝飛因為精神失常,污蔑同窗被遣返回家,此後一生不再有任何機會回到學堂。
事情禀報到小先生蕭若風這裡,看着學堂交給他的卷宗,蕭若風捏了捏眉心,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處罰決定。
傍晚,蕭若風在書房處理公務,百裡西瑤就乖巧的窩在他身旁看書,等蕭若風将這件事說給小姑娘聽完後。
百裡西瑤眨了眨眼,“你沒睡着呀。”
“你們那麼明顯要去做壞事的樣子,是覺得能瞞過我嗎。” 蕭若風有些無奈。
“所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處理呢。”
百裡西瑤鼓了鼓腮幫,“因為會破壞小先生的聲譽。”
“我和你說了,你去處理,又沒有證據,大家會懷疑小先生偏私的。”
“畢竟小藍說的話,不能當作證據呀。”
“好吧。” 學堂弟子品行不端這件事可大可小,吳勝飛做的事情其實并沒有造成實際傷害,小藍受到的傷害更是與他沒有直接關系,若無确鑿證據,蕭若風這個小先生确實不好下手。
他捏了捏百裡西瑤的臉頰,“那以後要是有事情一定要和我說,我們商量一下再決定如何解決。”
蕭若風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尖,“不能擅自行動。”
自從聽完李長生的話,他是真的害怕百裡西瑤搞出人命,被押到山上受雷鞭。
百裡西瑤雙頰鼓起,帶着些不滿,“知道啦。”
她看着蕭若風嘟了嘟嘴,“風風,你現在有點磨叽呀。”
“難道是……”
話未說完,百裡西瑤就被蕭若風一把抱到腿上,他面帶微笑地看着懷中之人,“綿綿,想說什麼。”
百裡西瑤眨眨眼,“你是不是上歲數了,所以……”
看着蕭若風愈發危險的笑容,她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百裡西瑤微微側頭,也不知道她現在逃跑,還來的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像是知道百裡西瑤心中所想,蕭若風輕柔的聲音響起,他幹脆地斬斷了小姑娘的念頭。
強健有力的手臂收緊,蕭若風一手緩緩撫摸懷中之人的腰肢,另一隻手輕輕揉捏百裡西瑤的耳垂,那耳垂圓潤飽滿,沒有一絲瑕疵,像是上好的珍珠。
百裡西瑤被他摸的渾身發顫,而後她腰肢一軟,癱軟在蕭若風懷中。
那人仍舊笑的溫柔,“綿綿是在嫌棄我,年紀大。”
“沒有。” 百裡西瑤側身抱住蕭若風,她将臉埋在那人胸膛輕蹭了蹭,“風風一點也不年紀大,你那麼漂亮,怎麼可能年紀大呢。”
她擡起頭看着蕭若風,滿臉的真誠。
看着小姑娘水靈靈的面龐,蕭若風輕笑一聲,他緩緩俯下身,将頭埋在百裡西瑤的脖頸間,輕嗅着那清冷的香氣。
‘可算是糊弄過去了。’ 百裡西瑤剛松口氣,卻突然渾身一顫,蕭若風竟然一口咬在了她的耳後。
隻聽那人輕笑一聲,而後低聲說道:“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