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工導航引路,我不帶大腦地亦步亦趨走在研磨後面:“研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的場景嗎?”
“很難不記得。”畢竟是那麼特殊的出場方式。
“那研磨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震驚于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魂嗎?”
他突然站定在原地,緊跟在他身後的我一時不查,撞上了他的後背。
我揉了揉自己發紅的額頭。
“震驚的是,啊,鬼魂原來是這樣的嗎?”
那平平淡淡的語氣被我精準地讀出幾分揶揄,我使壞地湊近又湊近,試圖限制研磨的行走路徑,把他送進綠化帶。
作戰大失敗。
即使我擠壓研磨身邊的空氣,他依然筆直地走着,再靠近就要貼在一塊了。
本千流隻好作罷。
*
終于,在七拐八拐之後,我們耗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蓋完了所有的章。
我拉着研磨來到了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堅決表示一定要請他吃飯,以此來表達我的感謝。
坐在靠窗的位置,屋外是喧嚣的人群,和漸漸黯淡的天色,屋内是壓低着音量交流的顧客,弦樂随着老式唱片機的轉動靜谧地流淌。
玻璃罩出了另一個世界。
我接過他遞來的地圖,像是遊戲結束後的結算一樣,在圖上圈圈畫畫,把打卡過的點都打上勾。
我垂眸注視着點與點之間的分布,打趣般擡起頭,把地圖翻了個面,展示在研磨面前:“研磨給我帶路的時候,是故意繞了遠路吧。”
我得意:“是不是久别重逢,想要跟我多相處一會。”
預想中,研磨大抵會偏過腦袋,琥珀色的瞳孔裡映着街邊陌生人的面孔,小聲地說一句“沒那回事。”
事實上,他也下意識地偏頭,我饒有興緻地支着腦袋看向他。
“是。”
“嘛,研磨你就承認吧,不要狡辯哦…”
诶?!
“是故意的。”
他毫不掩飾地承認了,焦糖布丁腦袋的目光馬上就要落到我的臉上。
我卻在這時投降般低下頭,幸好服務員提前把飲品遞上了桌,酸澀的檸檬汁被猛地一吸,我的臉酸得皺起,卻還是沒有擡起頭。
“研磨你現在是在讀?”
“大二。”
“噢,沒想到我現在還比你小一歲。”
……
“是啊。”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離開那款遊戲的時間僅是幾個月,一個假期,也因此,我還用過往的相處模式對待研磨。
但他的時間确确實實地流逝了兩年。
從透過屏幕注視的小不點變成了比我還要高的「學長」,變動的不隻是外在。
我好像不能用過去的眼光看待他。
或許在他眼裡我是個不告而别的鬼魂。
那我該告訴他過去的日子裡,我都把他當作一位攻略對象在交往嗎?
…這樣說是會被當成精神失常的病人吧。
我有些不安地低頭喝着冰檸檬汁,一口氣喝了半杯,胃部抗議地蜷縮。
他把裝着栗子蛋糕的陶瓷盤推向我,瓷盤與玻璃杯相撞,發出的脆響讓我茫然地擡起頭。
“千流現在不是鬼魂了,喝那麼快不會胃疼嗎?”
我接過栗子蛋糕,莊重地取下頂端的栗子,圓滾滾的樣子看得人稍微心情放松了些。
圓圓的栗子落在研磨的蛋糕上,對稱的兩顆闆栗像兩隻眼睛。
“栗子蛋糕的靈魂轉移給研磨了。”我合十手掌,“表示我的感謝。”
“感謝什麼?”
“感謝研磨……用任務的獎勵幫我重新來到這個世界。”
我悄悄觀察他的神情,他的情緒似乎并沒有因為我的話語有什麼變動。
他拿起手機,“咔嚓”一下拍下栗子蛋糕。
沒想到研磨也有吃飯之前拍照留念的習慣,我的研磨手冊又添上一筆。
“那沒有什麼的。”他回答,“千流也不用對我說什麼謝謝。”
我收回試探的目光。
在他眼裡這個世界運行的後續果然和原本遊戲的設定一樣嗎?
[世界融合?]
唯物主義者實在難以置信。
一些詢問的話語在口中轉了好幾圈:“研磨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比如為什麼不告而别,任務獎勵兌換之後我這幾年又去了哪裡,為什麼會變成比他小一屆的學生。
這同樣也是我的疑問。
伴随着他注視着我的神情,我的心也被高高拎起。
“有一個。”
“請說。”
“千流來到日本之後,是不是跟之前一樣猛吃甜點。”
哈?!
嗯…最初來到日本的時候确實忘記自己的食量不是在玩全息遊戲的時候,那樣所向披靡,也放縱地吃了好幾天。
我震驚地擠了擠臉頰兩側的肉,難以置信:“有那麼明顯嗎?”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擡起手機,咔嚓一聲,千流表情包新鮮出爐。
我立馬張牙舞爪勒令他删除,研磨乖乖地當着我的面把那張照片删去。
“很可愛。”他合上手機,“比之前輕飄飄的時候健康。”
“輕飄飄是因為做鬼的時候總是飄着走路吧。”
研磨回憶,搖頭:“那種體重現實中也會被風刮走吧。”
并沒有。
本人生活數十載,從未有過那種遭遇。
不過我也覺得那張照片抓拍得很可愛,我偷偷洋洋自得,要不是怕被研磨看出我自戀的一面,我絕對會讓他把那張照片發我一份再删去。
我翹起腳跟,輕松地晃了兩下。
預料中的質問場面完全沒有發生,今天的相見也和老友重逢那樣和睦。
果然是多慮了。
*
貓貓遺憾地收回試探的爪子。
兩顆栗子招搖地彰顯它們的存在感。
在把蛋糕胚吃抹幹淨之後,他不得不食用那兩顆闆栗。
軟糯的闆栗沁着香甜,咬下去,裡面被注了巧克力流心。
等到下次。
研磨撥弄着盤中的栗子。
千流的臉上明晃晃地寫着如釋重負,一臉滿足地大快朵頤。
初次見面似乎不适合單刀直入地詢問千流,光是從她緊張的神态就能看出來了。
他低垂着腦袋,意識空間盤旋着最後一次見面時,腦海裡出現的系統操縱面闆。
裡面的道具欄裡飄着僅剩的幾個道具,視線停滞在測謊儀上。
有定位功能的手環也被改造成了發圈的樣子存放在其中。
他最終還是關閉了系統面闆。
既然已經再次見面,那就沒有什麼心急的道理。
孤爪研磨斂去外溢的神情,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