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或許此時不能稱之為“眼睛”。
更像是在做夢,沒有[身體]的存在,是一團[意識],我這樣認為。
昏倒前的最後一刻,感覺自己慢慢地浸入大海,周圍漆黑一片,是墜入了深海嗎。
深海裡突然有了光,是我曾在哪裡見過的幽藍色的光,仔細一看,被幽藍色光點簇擁着的,是一隻小幽靈——那家夥是小八,意識到這點,心中忽然安定下來,對着那副熟悉的面孔,很難升起畏懼的情緒。
我更想知道,它在這個世界,究竟是種什麼存在。
以及這是什麼地方。
[意外地感覺現在的自己狀态特别好]
假如說平常的自己智力值維持在80分的水平,現在的我可以很自信地給自己打出100分,被某些事物限制住的思維仿佛一下解開了禁制,總覺得要是讓我在這裡一直看下去,觀察小八它們打算做什麼,一切的困惑都會被解答。
它應該是一衆幽藍色火焰的頭頭,抓狂地跟沒有張嘴的那群火焰用腦電波交流,我隻能聽見小八的自言自語。
[弄成這樣真是麻煩],它抱怨,[你們把“泡泡”帶過來吧]
泡泡?
我應該是湊近了,視野也逐漸拉進,映入眼簾的物質雖然是泡泡的外觀,但實際上更類似放映機,裡面不間斷地閃過畫面,每個泡泡放映的内容不同。
我聚精會神地看去。
——從中看到了我的身影。
最小的泡泡裡,放映的是幼年時期我的經曆,随波逐流地蕩啊蕩,然後被人撿了起來,她抱起我。
原來那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對她吃吃地笑啊。
最大的泡泡裡,奇怪地放映着從未見過的畫面,我好像在一家公司工作,總之有模有樣地穿着職場正裝,手裡拿着的大概是辦公文件之類的東西,我敲了敲門,門應聲打開。
辦公室裡的人是研磨,他的着裝比我随意多了,我和他的交流,該怎麼形容呢。
有些若即若離,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離,但每當交流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朝對方傾斜,在意識到後又默契地拉遠。
反正和現在的我們不一樣。
小八就像熟練工,篩選這群泡泡,不需要的就遞給旁邊的小火焰,它們如同傳送帶,把泡泡運走。
我知道此時最重要的就是貪婪地多看一點,那些蛛絲馬迹就藏在這堆泡泡裡,所有的「異常」拼湊起來就是最後的答案。
最大的「異常」,最需要找到的泡泡,我設想着,那肯定是關于「信件」的内容。
我果斷地做出了判斷。
與此同時,小八也嘟囔着「總算找到了」,它拎起一個彩色的泡泡,顯然比其它的更加絢爛,小八的身軀擋住了我的視野,我隻好在心裡默念着「再近一些」。
就差一點就可以窺見那個泡泡裡放映的内容。
小八身邊幽藍色的火焰突然震顫起來,它抱住泡泡,詢問「你在幹嘛呢」,随後「哈?」了一聲,轉身與我對上目光。
幾乎片刻,那家夥就把手裡的泡泡打包起來,丢給幽藍色的火焰,還叫它跑遠點,擺明了不給我看。
小八看起來有些崩潰,它大叫:“你是怎麼跟過來的。”
我坦誠:“這件事我也不知道。”
“那些泡泡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果那隻是遊戲的話,為什麼我現在還能見到小八。”
小八配合回答的意願為零,它抓耳撓腮:“明明把你弄暈了,算了,也不是不能處理……”
“處理什麼?我的記憶嗎?”
它捂臉:“好難纏。”
盡管小八用了「處理」一詞,我也不覺得它有什麼壞心思:“既然覺得難纏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吧。”
“沒可能的。”它掏出什麼儀器,對我掃了一通,“原來如此啊,是千流最理智的部分被放進來了。”
難怪我覺得現在的腦子格外好用。
“對不起啦。”它突然擺出要把我丢出去的架勢,我不太想被人踹飛。
“為什麼我不可以知道答案。”
“反正你也記不住。”小八沉沉地歎了口氣,摩拳擦掌,“因為故事還不該終結。”
我閉上眼,意識從深海中飄起,深海裡傳來泡泡炸開的聲音,一定是最絢爛的那個,我笃定。
*
“喂喂,千流,碰瓷啊。”小八的電子音有點慌亂,“也該醒了吧。”
「不要,誰叫你當謎語人。」
“再不起來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我能怎麼遭殃。」
“你現在在東京醫院,研磨在你的病床前。”
「哈?!」
大腦突然分外清晰,我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紗簾還算柔和,但我還是伸手擋了擋眼睛。
透過指縫看向身旁,研磨垂落的發絲遮住了面部,讓人難以分辨神情,他手裡拿着把水果刀,一言不發地削着蘋果。
哇哦,研磨的刀工看起來很不錯,蘋果果皮完整地連接着,尚未氧化的蘋果泛着金黃色的光澤。
他擡起頭。
“千流醒了?”
我打起精神,比了個大拇指:“活力滿滿。”
情況好像有點糟,就算我這樣活躍氣氛,研磨也沒有打算笑的意思。
他臉上淡淡,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我面前:“吃嗎?”
可能是見研磨笑多了,光是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樣子,都覺得有些陌生。
況且蘋果都被削好遞到面前了吧。
感覺自己是被灰狼拽住尾巴投喂的兔子。
我接過蘋果,靜悄悄的病房裡隻有我啃食蘋果發出的脆響,咬着蘋果的我把頭越埋越低,最後受不了這沉悶的氛圍。
“研磨,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昏迷了。”他雖然話變少了,但還是有問必答,“路過的一個阿姨幫你叫了救護車。”
“醫生說是低血糖。”
才不是因為那種事吧,我還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病症,我是為了去見筆友,結果發現他給了我錯誤的地址,然後……
然後呢?
記憶跟被活生生地挖去一塊,腦海裡空蕩蕩的。
我好像做夢了,夢到了小八,然而跟平常做夢一樣,具體的夢境在清醒的一刻就很難回憶起來。
“下次要記得吃早飯。”他又拿了一個蘋果,“還要吃嗎?”
“想吃小馄饨了。”研磨好像又沒有不高興,隻是叮囑我要記得吃早飯。
肯定是夢裡小八那句不知所雲的“我會遭殃”,讓我莫名其妙地多想了吧。
還記得研磨小時候自己發燒了,愣是要從床上爬起來把玩到一半的遊戲通關,還是我難得強硬一回,讓他必須完全好了才能接着玩。
但現在已經能很好地照顧人了。
我看着低頭點餐的他:“讓你擔心了研磨,你昨天也剛通宵完吧,我感覺我現在就能出院!我們一起去外面吃中華街的小馄饨怎麼樣。”
他的手指頓了頓:“這是第二天的下午,千流睡了一整天。”
我的睡眠質量這麼誇張的嗎,我震驚。
“還是再觀察幾天吧。”他不為所動地下了單,“還有……”
“沒有及時找到千流是我的問題。”
我才意識到,這是自我醒來後,研磨第一次與我對視。
眼瞳裡閃爍的光卻明明滅滅,長長的睫毛像悄然靠近的黑夜,把光點都吞沒。
“哪有那回事啊。”我說,“是我沒有告訴你地址,你又沒有什麼定位和瞬移的超能力,能立馬來到我身邊……”
他打斷我的話語:“我說過的。”
“我會找到千流。”
我還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
比起感動,更多的是茫然。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會随着時間的長河成為被掩埋的砂礫,亦或是成為萦繞在心中的詛咒。
光是讓研磨單方面地朝我奔來,這樣做也太遜了吧。
“我說,研磨。”我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我也會找到你的。”
我被豁楞豁楞又重新埋在了被子裡,他甚至惡劣地讓我隻露出頭頂和兩隻眼睛,随後站起身,擋住了傾灑進來的陽光,但我覺得他大概是笑了。
“我去拿吃的。”
研磨壓根不回應我的宣言并且選擇了逃跑。
送馄饨的店家就算有飛毛腿也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把東西送上門。
“這個蘋果實在太大了吧。”我喃喃自語,蘋果的果肉一接觸到空氣就會迅速氧化,然後變得斑駁,跟情侶間遇到的問題一樣,要是不解決,就會變成氧化的蘋果。
我望着醫院的天花闆,空氣裡逸散着消毒水的氣味。
或許研磨不安的來源并不是我對他“喜歡”的分量。
我打開備忘錄,敲下——
[推測的研磨視角:跟遊戲設定大抵一緻,通過“任務獎勵”換來我“重生”的機會]
所以是誰扮演獎勵兌換的角色?
[小八?(不确定)]
但在研磨和我看來,我們所處的世界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