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諾北臉貼着地，小聲問：“是帶她去看醫生嗎？”

“……嗯。”

“但是她腳還崴着。”

“什麼？”

“她從小很怕痛，我得去扶着她。”

“……醫生都會幫忙的。”陳捍予聲音生硬，停頓一下又緩緩補充一句，“醫生很專業，不會讓她疼的。”

“是嗎……那好，好。”

翟諾北閉上了眼睛，臉壓着的地上有一片微小的濕潤。

玻璃球的另一側空間裡，裴玟同樣閉上了眼睛。

眼淚順着她的側臉不停滑落，一直瘋狂壓抑情緒的她，盡力握拳克制，卻還是堵不住喉嚨間的哽咽。

心髒還在劇烈的抽痛裡無法反應過來，她一直在焦急地看着，看翟諾北無措地想把她癱軟的身體從欄杆裡救出來，看他沉默着對司機發洩心裡的痛苦，看着一向潔癖的他不顧一切地在地上掙紮……

為什麼改變要這麼痛苦？

眼睜睜看着翟諾北失智的模樣，比車撞到身體後的疼痛還要劇烈。

心髒像是要炸開一般，她多麼想透過這個冰冷的球體，伸手抱住他，多麼想像兩個人小時候那樣摩挲着他的頭，告訴他自己沒事。

上一次死掉，她起碼還餘有時間讓他不要擔心，這一次意外突然，她就這樣生硬血腥的死在他面前。

他該如何恢複這種創傷？

他連怎麼去談一場正經的戀愛都不會，對感情上的事情一直下意識回避，就像是一個幼稚的孩子。他又怎麼能獨自處理好這種驟然失去親人般摯友的痛苦？

【我以為你看到他這麼愛你，會笑的，竟然哭了，人類真是稀奇古怪。】

系統冰冷的聲音再一次适時出現。

裴玟深呼吸想平穩情緒，卻一松氣，徹底釋放出喉嚨裡堵塞的哽咽，她再也沒辦法冷靜控制情緒，崩潰地哭了出來：

“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到底怎麼樣才能放過翟諾北？”

【？】

【我們對他很好啊，不是一直隻在針對你嗎？】

“對他好，會讓他這麼痛苦嗎？對他好，會放任他去死嗎？！”

【他死，那是命運。他痛苦，那是因為你。】

【你為什麼非要改變劇情呢？不變的話，到他死前，你們兩個還可以繼續歡歡樂樂再做好幾年的朋友，而且他也不會經曆這種看到你死在他眼前的悲劇，自然也不會多出這些痛苦，對不對？】

裴玟沉默着，不斷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和人工智能談論感情，她真是傻子。

【事已至此，全都是因為你，你太貪心了。】

系統雖然還是機械音，但是語氣裡的感情好像比之前強烈了不少：

【人的命運是不能改變的，想要改變，一定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最後輸的一敗塗地。】

【裴玟，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你的努力也确實讓我們整個總系統都為之震撼，甚至導緻我——曾經的年度優秀工作者，竟然又被提到總部針對你的問題參與了一場應急培訓。

之前從沒出現過路人甲真的成功幹擾了劇情節點的情況，你上一次的努力非常成功，甚至憑借自己的力量，捍動了女主、男主、男二三個主要角色的行動軌迹，也确實讓男二和女主的感情路線變得更加艱難。

但很可惜，艱難并不代表沒有可能。做我們的對手，你需要智勇雙全才行。】

裴玟抹去眼淚，冷笑一聲：“你放心，我既然成功過一次，必然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賭上自己的這條命，也要讓翟諾北從你們這種屎一樣的原著劇情裡脫離出來。他是我的朋友，是跟我一起從小長大的親人，他是我的……”

裴玟隻覺得眼眶發熱，忍不住再次哽咽起來：“我不會讓任何狗屁命運奪走他的生命！”

【很有力的發言，可惜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系統輕微歎了一口氣，隻是這歎息聲帶着電子音顯得更加怪異：

【裴玟，你想要繼續改變命運，前提是你要能活着回去才行。】

裴玟驟然愣住，一股強烈的冷意從心底席卷而來：“你什麼意思？你們系統修改了複活的規則嗎？”

系統耐心回複：【那倒不會。這種規則是整個總系統通用的，經曆了無數代演進後的最佳方案，你雖然特殊，但也沒特殊到這種地步。

隻不過，你真的确定這次翟諾北還會因為你的死偏離劇情嗎？】

【前兩次是我們太過輕敵，采用了抹殺一般系統病毒的方式去對付你，這才導緻男二翟諾北行為失控。

但這次我們使用的方案是刻意經過讨論安排的，甚至在之前幾次PSI數值已經偏高後，刻意壓下了針對你的暗殺信号。全是為了等待這一次一擊緻命。】

【我們精心為你安排了一場有頭有尾的意外，第一次動用了原世界裡的人物來暗殺你。

你們人類總是對事情的原因很有執念，隻要事出有因，就不會再因為胡亂猜測而誤傷劇情了，不是嗎？

醉駕的司機，為了救黎小靓見義勇為的你，車禍，這種經過我們調查，人類世界最常見的意外死亡方式……這一切都順利成章的向翟諾北解釋了你的死亡。】

【是的，裴玟，你死後他确實很傷心，但是這次他的傷心找到了原因。你死于一場酒駕車禍，根據你的性格，好心的你選擇拯救黎小靓，從而導緻自己意外身亡……

他會為你難過一段時間，但是一段時間後，傷痛終究會撫平。他和女主還反而因為這件事結下更深的緣分，女主受到你的救助，心中有愧，會更加關注你的好朋友翟諾北，最後逐漸和原著劇情走向重合，翟諾北開始依賴她的關心，成為她的舔狗……】

“不！”裴玟慌亂地打斷系統，“不可能，你們不可以這樣！”

【我明白你心裡也很希望我說的話是假的，但實際上，這套方案是我們根據現有數據，經過嚴密計算後得到的。

我們已經通過大數據模拟了無數次這個方案實施後對世界可能産生的影響，每一次都毫無例外顯示，翟諾北不會再産生幹擾劇情的異常行為，而是會逐漸接受黎小靓，向原著本來的劇情靠攏複原。

唯一的意外是你從隻是在原著裡出場了幾次的路人甲，升級為男女主們背景故事裡不可缺少的女四号了。

這一點也算是對你努力的獎賞吧……但可惜，裴玟，這一次是真的要和你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