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許緻遠這麼執着地問她,她将繼續把這些消極的想法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将繼續用一個開朗無畏的外觀來掩飾心裡的不安。
她以為自己藏的足夠好,畢竟就連她都會偶爾忘記真實的悲傷,可是許緻遠還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所有僞裝。
“我……”裴玟還感着冒,一開口聲音很啞。
她遲疑地看着許緻遠,卻在對方真切的注視下說不出第二個字。
不能說,還是不能說。
系統006已經把贈送給她的數據值面闆收了回去,她現在沒有任何倚靠,而許緻遠還是路人甲的身份,裴玟不清楚說出這些會不會拖累他。
她不敢冒這個險。
卧室裡片刻的靜止,裴玟最終還是在他耐心的等待下選擇了說謊:
“……我沒事。”
許緻遠的眉蹙了起來。
“我真的沒有不開心,可能就是感冒了,身體不舒服。”裴玟輕聲,擡眼認真看着許緻遠的臉,“謝謝。”
“裴玟,你永遠不要和我說謝謝。”許緻遠放開手,坐直了身體。
他不難看出裴玟在刻意隐瞞着什麼,她不想讓他知道。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像是突然發現總是一起并肩的戰友莫名抛下了自己。裴玟和他幾乎是無話不談的,她的事情和苦惱也從沒有瞞着他的必要。
可現在她卻強硬地要推開他,他不明白。
許緻遠僵坐片刻,還是想開口問個清楚,可恰在此時,裴媽在樓下喊兩個人出來吃飯。
他眼睜睜看着裴玟再一次收起了臉上好不容易流露出來的情緒,重新揚起一副笑臉,拍了拍他:
“走吧許老闆,回來過年就是要開開心心的,不要多想啦。”
許緻遠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他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抓住她那一閃而過的脆弱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到了夜晚,海風會格外大一些。裴玟家裡暖洋洋的燈光驅散了外面墨黑色的不安,四口人酒足飯飽後,裴爸拉着許緻遠醉醺醺地下棋。
許緻遠本來是個臭棋簍子,他的性子老實坐在原地二十分鐘都困難,但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為了拿下裴爸,他專門聘請名師緊急培訓了幾門課,才能達到如今和裴爸其樂融融的畫面。
“小許這孩子,真不錯。”裴媽罕見笑眯眯地,硬是拉着窩在沙發裡的裴玟,強制灌輸自己的觀點,“你看看他,踏實穩重,耐心溫柔,氣質也文質彬彬的,聽說還是國外什麼藤學校留學回來的……”
裴玟吃了感冒藥,整個人眼睛都睜不開,聽着裴媽在自己耳邊絮叨,疑惑地:“媽,你說的是許緻遠嗎?”
怎麼這幾個形容詞沒一個能和他對上呢?
“你這丫頭,是不是傻啊,真看不出人家小許什麼意思?”裴媽嗑了口瓜子,順手戳了戳裴玟的腦門,“人家都來咱們家過年了,又耐着性子,來大圓鎮折騰了半年多,為了誰啊?”
“第一,他來過年是你們邀請的,和我沒關系。第二,他來大圓鎮是為了開度假村,也和我沒關系。媽,你知不知道許緻遠的許是哪個許啊,說出來能把咱吓死。”裴玟揉了揉額頭,又歪着頭向裴媽懷裡靠了過去,“人家是豪門,這種高枝咱們攀不上,别想了。”
“死丫頭,你以為你媽我是看上小許家的錢了?”裴媽的臉很快闆了起來。
“我活了這麼多年,還不到識人不清的地步,我一開始聽說小許家裡有些錢,确實也覺得不合适。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和你相配。”
裴玟打了個哈欠:“我?我連人家少爺一個手指頭都不配。”
“什麼意思,小許太好了你配不上,你就配那種成天到晚闖禍,惹事生非的?”裴媽把瓜子皮吐了,眉頭緊鎖。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這麼多年了,非要在翟諾北那一棵樹上吊死?他要是顆好樹我也不說什麼了,偏偏是個根都浮着的歪脖子樹,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死心塌地?!”
得。一說起翟諾北,裴媽的火藥桶就裝填滿了。
裴玟一陣頭疼,連忙伸手告饒:“困,好困,媽,我感冒太難受了,上樓睡覺了啊!”
裴媽狠狠剜了她一眼,嘴裡還跟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手上卻麻利拿了厚被子,要給裴玟添上。
“兒大不由娘,我是管不着你這丫頭了。”裴媽把被子鋪好,念叨着,“小許能喜歡你,是福氣,你不樂意受,硬要選吃苦的路走,我也沒辦法。”
“你先把病養好了吧,瞅你這幅病怏怏的樣子,明天小北回來再吓着他,人家更看不上你了。”
裴玟笑眯眯地窩在被子裡,任憑母親把自己掖成了一隻粽子。
窗外月光如水,短暫的飄雪已經不見,枯萎的心口像是淌過一股暖流。
她忍不住眼眶發熱,看着母親輕聲說:“媽,謝謝。”
裴媽果然從不走柔情路線,開口就是:“謝你奶奶個腿,趕緊睡覺!”
“病早點好,明天早上起來還要幹活呢!”
裴玟笑了。
是的,閉眼吧。
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距離翟諾北回來,已經不到二十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