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曲兒無奈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方才用餐時,她便留意到,他手上的傷勢似乎好轉了一點點,想必是用了極為有效的傷藥,這才讓她略感安心。
溫曲兒坐在一旁,悠然吃着飯,目光卻始終落在蘇玄染身上。隻見他用左手緩慢且極為細緻地清洗着碗筷,動作間透着認真。
見狀,溫曲兒不禁在心底暗自喟歎:這人呐,實在是太過固執。
洗刷過程中,廚房裡時不時傳出蘇玄染壓抑的咳嗽聲,聲聲入耳,着實讓人心生憐惜。待洗淨碗筷,他便悄然走出廚房。
待他離去,溫曲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綻放出一抹無聲卻又意味深長的笑意。
笑容中,既有對蘇玄染即便身染疾病,卻依舊不失清冷矜貴氣質的暗暗稱奇與欣賞,又似藏着幾分對他剛剛“口是心非”回應的微妙調侃。
可笑容還未在臉上停留多久,溫曲兒心中陡然泛起一絲懊惱。心底暗暗責怪起自己這難以自控、動辄愛笑的性子來,隻覺得方才那笑意,實在有些不合宜。
思緒飄回到童年時光,在村裡有個小夥伴與她關系最為親密。那時的她們最為頑皮活潑,也最愛說笑,隻是随着年齡增長,各自奔赴城市,兩人間的聯系便漸漸中斷。
她沉浸在這過往的回憶中,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收斂起來。她端起碗,動作遲緩地慢慢喝着剩下的稀粥。
蘇玄染再度折返回廚房,他面容冷峻,神色間透着清冷,動作卻極為輕緩,将一個粗布荷包輕輕置于桌上,語氣寡淡,不摻雜絲毫多餘的情感,輕聲說道:“此乃請大夫的資費,權作酬謝你此前的照拂。”
話音落下,他身姿端然,朝溫曲兒施以長揖之禮,舉手投足間盡顯君子儀态,骨子裡的儒雅與謙遜展露無遺。
溫曲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擺了擺手,急切說道:“不用,不用,其實是你……你也照顧了我呀。”
她本想脫口而出是他救了自己,話到嘴邊,卻又驟然警醒,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某些不能言說的秘密。
蘇玄染始終未擡眸瞧她一眼,也不再多說隻言片語,隻是遵循着禮數,身姿沉穩且從容轉身,穩步離去。
溫曲兒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呆立了片刻,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融融暖意在心底悄然蔓延。
待她回過心神,目光瞬間被鼓鼓囊囊的荷包牢牢吸引,忙不疊将其拿起。隻見她雙眸微亮,朱唇輕抿,難掩驚喜之色。
“喲喂!”她心裡一陣竊喜。
“未曾想他竟這般大方,瞧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她一邊輕聲呢喃着,一邊臉上綻放出璀璨的笑容。
她趕忙将碗中剩下的粥一口喝下,緊緊攥着荷包,腳步匆匆邁回屋子。自櫃子裡取出今日擺攤所得之錢,于角落翻出個老舊的錢匣子,拿起粗布仔細擦拭幹淨。
她将今日擺攤所獲的銀錢悉數倒出,卻僅有寥寥幾枚。仔細算了算,今日的酥餅賣了八十來文錢,皆是二文錢一份售出扣除之前向林大嬸借來的材料錢,以及預備下回做餅購置材料所需的費用,就隻剩下這三文錢了,她不禁輕歎一氣。
她随即滿心歡喜,将目光投向蘇玄染給予的那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她輕柔地将荷包拿起,愛不釋手地左看右看。此時,這個稍顯老舊的荷包在她眼裡無比光彩奪目。
瞧了片刻,溫曲兒打開荷包,猛地一傾,隻聽得“嘩啦”一聲脆響,裡面的銀錢便盡數傾倒而出。
銅錢滾落于桌上所發出的聲響,在這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脆悅耳、動聽。她雙眼緊緊地盯着那一堆銀錢,眼眸中光芒閃爍,臉上綻放出極為燦爛絢麗的笑容。
蘇玄染端坐于書案前,昏黃燭光悠悠搖曳,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他修長而孤清的身影。身影似墨竹,筆直挺立,卻透着深入骨髓的孤寂韻味。
他擡手輕挽衣袖,皓腕探出,将未完成書冊攤開。修長手指執起墨錠,在硯台中緩緩研磨,清水與墨汁交融,墨韻似幽絲,于空氣中彌漫開來,帶着獨特的書卷氣息。
他輕拈毛筆,蘸墨,均墨,于昏黃光暈下徐徐書寫,筆觸靈逸輕盈,字裡行間透着甯靜緻遠的意韻。
忽然間,一陣“嘩啦”聲響驟然打破屋内原有的甯靜。那是銀錢傾灑而出的獨特聲響,清脆的聲音在靜谧屋内格外明晰,悠悠回蕩。
蘇玄染手中行雲流水般滑動的毛筆,瞬間,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