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鎮西郊,桑落寺。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聲音安甯溫和,讓人聽了如同沐浴在冬日暖陽下一般,舒适平靜。
悟空心中一動。
這是《妙色王求法偈》,講的是人若想脫離世間困苦,悲傷,就要脫離愛,才能達到心無挂礙的境界。
按它的說法,愛者,哀也。
亦是該忘卻的情感。
桑落寺很小,門口卻有鮮花盛開,廟裡低牆矮樓,兩側有木雕的佛像法身,神獸坐騎等。
不等衆人進門,一位身着粗布僧袍的僧人雙手合十,從裡走出。
“阿彌陀佛,貧僧覺靈有禮了。”
他輕念一聲,擡起頭來。
一雙清亮的眸子,如同最幹淨剔透的透色寶石般,隻有光能穿過。
衆人皆一愣。
悟空反應過來,雙手合十欠身還禮。
自己西天取經十四載,竟從未見過這般氣質通透的僧人。
就算是金蟬轉世的唐三藏,未成佛前也帶三分俗人氣。
沒想到西牛賀洲還有這等靈秀人物,莫不是什麼仙家佛家的大能轉世投胎,來體驗生活?
悟空細細看他。
“佛者來此,貧僧有失遠迎。”覺靈欠身。
“聽大師的話,倒像是舊相識?”悟空轉轉眼珠,試探道。
覺靈搖搖頭,溫聲笑道:“尊駕來時,有七彩祥雲金光普照。貧僧聽聞有取經者四人在靈山得正果,大抵是尊駕這樣吧。”
“師父好見識,這位正是鬥戰勝佛,曾經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賣藝人上前一步搶道。
覺靈目光落在賣藝人背的小詩身上,他微微一怔,眼中生出幾分悲憫。接着不直視她,看向低一點的地面,十分有規矩。
“詩姑娘,久見了。”
“大師…近來可好?”小詩眼眶微紅,嘴唇顫抖道。
黛玉站在一旁,見小詩與覺靈大師認識,心中有疑,不等她開口問,賣藝人便驚訝出聲:“師父認得小詩姑娘?”
“奴家身處泥沼,曾蒙大師救命…”小詩抹了抹眼角,沒再說話。
“師父,小詩姑娘身上生出扶桑花,您看看能不能救救她。”賣藝人道。
“随貧僧來吧…”覺靈回身往寺裡走去。
桑落寺不大,前殿後殿供奉的佛陀菩薩都是木雕,但每一尊都栩栩如生,佛像們端坐高台,慈目低垂,似是不忍直視世間種種,隻得藏于廟宇,吸食香火。
“這裡的每一尊佛,都是大師親手雕刻的。”賣藝人說道。
賣藝人說,佛像是覺靈自己雕刻,經書也是他自己謄寫,收受的香火普遍低價,而香客布施的錢财,除了少部分用于桑落寺開支,大部分都捐贈給了鎮上需要幫助的人。
當真是活菩薩再世。
黛玉心生好奇,低聲問悟空:“人言尊者受食香火,替人消災。我見桑落寺裡,受香火的是漫天諸佛,替人消災的卻是覺靈大師。這該何解?”
悟空無奈笑笑,食指輕輕敲了黛玉腦門一下。
“姑娘此問,俺老孫如何解得?”
“哈!”黛玉捂着腦門,一雙水汪汪的眼嗔怪的瞪着悟空。
“哼,我道大聖情深義重,與我無話不說,怎得到了内幕暗幕,卻緘默封言。”黛玉停下腳步,将悟空拽到一旁,“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聖,成佛了,便不是齊天大聖了嘛?”
“姑娘當真牙尖嘴利。”悟空好氣又好笑。
“好啦,先助大師救詩姑娘,之後有空俺老孫慢慢與你講來,可好?”
“嗯嗯嗯。”黛玉點點頭。
二人快步跟上衆人。
衆人繞了幾轉,走了許久才到桑落寺深處,這裡有一尊巨大的石佛和一棵粗壯的藤蔓,藤蔓纏繞在佛像上,絲絲扣扣,如同本就生在石佛上一樣。
石佛前有素色坐墊,賣藝人将小詩扶着坐下,覺靈盤腿坐在她面前。
他對悟空一笑。
“扶桑花症難除,貧僧嘗試經文度化,其中五毒橫行,還請尊駕協助。”
“那是自然。”悟空點點頭,跳到一旁的石頭上,關注着二人。
貪嗔癡慢疑乃佛家五毒,它們生在心中化為骨血,融入經絡,病痛因此而生。覺靈乃得道高僧,他的專注力,虔誠力在誦持經文時能生出強大的力量。
或許能與挾持小詩心髒的扶桑一拼。
黛玉細細的觀察二人,總覺得有說不出的東西。她心思細膩,經常能覺察到旁人覺察不了的東西。
黛玉攥緊衣角,有些擔憂的看向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