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功德佛與八戒沙僧在慈悲村中,屋内見嬰兒慘狀,屋外陰風陣陣,陰魂飄飄,卻聽一人在背後說話。
功德佛蓦的轉身。
一個身着淡灰色僧袍的小和尚,眉清目秀,眼神溫潤,微微笑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功德佛握緊手中九環錫杖,眼神警惕。
“聞名不如相見,小僧清徳,拜見旃檀功德佛,拜見淨壇使者,拜見金身羅漢。”說罷,清徳竟直接跪下,虔誠的拜了三拜。
他眼神清澈,神情虔敬,似乎眼前是無上真神真佛,此三拜他們應得,該得。
八戒一聽他大名,駭的後跳一大步,寬厚的脊背撞在茅屋土牆上,牆被撞的搖搖欲墜,險些坍塌。
“妖孽,靈山功德佛在此,汝豈敢現身?”沙僧大跨步上前,将梭羅寶杖橫在身前,将功德佛護在身後。
“真佛在前,小僧不敢造次,小僧來此并無異心,隻想引旃檀功德佛同行,解答塵世謎題。”清徳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爾有何謎題,要以一個村的人命來解。”功德佛喝道。
“功德佛疑惑,小僧也疑惑,不若同行一觀慈悲村因果,解我二人疑惑?”清徳擡眼看他,眼神幹淨的如同山中淨雪。
“……”功德佛遲疑一瞬,小小邁進一步,“如此,我便随你走一遭。”
“請。”清徳做了個請的手勢,功德佛随他往門外走去。
“師父!”
八戒與沙僧同時呼喊。
“我有佛光護身,妖邪無可奈何。你二人去助悟空,将村中幸存者保留,未魔化者送離此地。”功德佛說道。
“……是。”八戒沙僧隻得聽令。
……
“功德佛請随小僧來。”清徳緩步走在慈悲村的小徑上,兩側血腥味濃重,依稀還能看到一些破碎的屍身。
功德佛面露不忍。
“人生一世,草木過境,生來哭戚戚,死後樂哈哈,不過一具臭皮囊,功德佛又何苦悲此皮囊,生出人之同情呢?”清徳看他一眼,眼中無喜無悲。
“我曾被貶下凡,輪回十世,心知人間,人皆有命數。人存在此,是命數,人有七情六欲,也是命數,規避命數,豈不刻意?”功德佛淡淡道。
“命數是人間的說法,因果也是人間的說法。神佛能觀宇宙前後千萬乃至無窮年,還看不透因果命數嗎?既看透了,為何不做出做更好的選擇?”清徳說道。
“好不好均為相對,你覺得這件事好,我覺得這件事不好,那是你好呢,還是我好呢?”功德佛反唇相譏。
“……”清徳不語。
二人在小徑走到盡頭,地面血迹彙聚一團,緩緩融成一個血色漩渦。清徳比了個進入的手勢,恭恭敬敬的先走進去。他也不回頭,似乎笃定功德佛一定會跟上來般。
功德佛猶豫一瞬,擡腳走了進去。
一入血色漩渦,原本清明的大腦頓時混沌起來。混沌之中,血海深仇從心底湧現。
“孩兒……娘不願抛下你,可你爹被害,娘親被強占我不得已!”
是母親的聲音。
功德佛心底一震。
他當年托生唐三藏,為昔年新科狀元陳光蕊之子,陳光蕊娶了官家小姐殷溫嬌。二人甜甜蜜蜜,神仙眷侶一般。
而後陳光蕊攜愛妻赴洪州上任時被船夫劉洪所害,劉洪頂替陳光蕊當上洪州知府,強占殷溫嬌。那時殷小姐腹中已有陳光蕊的骨肉,她生下唐三藏後将他放入水中順水而漂,被老和尚救下來,這才成為唐僧。
這件事一直在他心底,過去了很多很多年,直到後來報仇雪恨。
功德佛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面前一個面如滿月,五官嬌美的女子滿臉淚痕:“你随江流走,便叫江流兒吧……”
“江流兒,江流兒,娘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
一個面目兇惡,滿臉胡茬的男人手持長鞭,狠狠的打在女子身上,一邊打一邊罵:“老子娶你回來傳宗接代,這麼些年過去,你如同不下蛋的母親般可憎,除了生個陳光蕊的孽子,竟不給我留下一兒半女!打死你!打死你!”
目光一轉。
兇相男人在江中船上,将一個眉目與自己七分相似的男人一下打倒,扔進江裡。
功德佛明白,那是唐僧的父親,陳光蕊。
目光再一轉,又是兇相男人與女人。
“去死吧!去死吧!陳家的男人孩子,還有你這個賤女人,都去死吧!!”劉洪臭罵道,從腰間取下一把锃亮的砍刀,兇神惡煞的靠近滿臉淚水的女人。
功德佛心沉至底。
此時的他,不再是靈山功德佛,也不再是背負取經大任的唐三藏。
而是一個普通人,是陳光蕊與殷溫嬌的兒子。
“那麼……你會怎麼選呢?”功德佛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他一低頭,手中是一把尖銳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