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不了大聖,但這隻蟬在我股掌間,你如何能跟我讨價還價?”黛玉冷笑一聲。
同行這幾年,她早就絕對相信悟空。
沒有他過不去的難關,沒有他解不了的謎題。
“你!”清徳明顯惱怒起來,但他突然眼珠一轉,計從心底來,“凡體肉胎,就算沾染靈河仙氣,有那猴子提攜,你以為你能脫得了天地因果法則?你欠他的淚還完了嗎!”
“他的淚?”黛玉怔住。
悟空曾在太虛幻境中摸清黛玉的前世因今生果,她曾是西方靈河邊绛珠仙草,神瑛侍者對她有灌溉之恩,後神瑛侍者投生曆練,今生為賈寶玉,她便像警幻仙姑求了曆練,化身林黛玉下凡還淚,以報灌溉之恩。
“你看看,他是誰?”清徳一掌拍開高塔塔頂,瘦削的和尚敲着木魚,呆滞的眼睛不複當年靈動。
當真是成了呆雁。
黛玉眼一紅:“寶玉……”
即便多年未見,即便容貌已變,兒時的玩伴陪伴太久,一眼便能認出來。
清徳落在他身邊,手放在他光滑的頭頂,恨恨的看着黛玉:“你今生大任尚未完成,他若死了,你當如何?”
清徳語出譏諷,眼中有恨,也有對阿蟬的在意。
“他死了,阿蟬一定死。寶玉能進輪回,陰氣化形的龍進得了嗎?”
“隻怕要回歸天地間,複成陰陽二氣。”
“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黛玉見寶玉神情木讷,形銷骨立,穿的衣服破破爛爛,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少罪。寶玉是他表哥,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曾引為知己,而今見他如此,黛玉紅了眼眶,對清徳更加憎惡。
清徳咬着牙,半天不語。
突然,塔中一聲爆鳴,有排山倒海之勢,有生化萬千之機,從底向頂奔湧而出。
清徳眼神一冷,清秀的面容如罩寒霜。
他一把擒住賈寶玉,從塔頂落下來。
潑天的黑水從塔中冒出,白煙四起湧上天際,那水像有了生命一樣,飛上天,與黑天融合,然後化作傾盆暴雨砸落下來。
一道金光閃過,黛玉頭上出現一柄大傘,為她遮擋暴雨。
“賊秃驢,憑爾也敢讓俺選擇,俺這也不選,那也不選,帶她出來啦!”
悟空出現在黛玉身側,一打手勢。
猴子猴孫擡着寶钗過來了。
“寶姐姐?!”黛玉失聲道。
“不用擔心,一切有俺。”悟空攬住黛玉,隔着暴雨看不遠處的清徳。
黛玉聽悟空如此說,暫壓下心頭悲傷,與他一起看向清徳。
暴雨傾襲,悟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黛玉卻注意到,他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大拇指甲都紮進肉裡,鮮血順着虎口往下淌。
“放開他吧,他沒做過什麼你們所謂的傷天害理的事,有事沖我來便是。”清徳看着二人,眼中有不顧一切的極端。
“我放他走。”清徳推了一把寶玉。
“阿清……”寶玉想抓他的手腕。
清徳側身避開,僧衣在雨中被淋的貼在身上,他站在那裡,細長條的身體有些落寞。
“寶玉!”黛玉喊道。
寶玉沒回頭,隻看着清徳,黛玉手中的阿蟬也盯着清徳,好一會,才開口道:“阿清嗎?”
清徳沒看他,也不看寶玉。
他雙腳像生根了一樣紮進地裡,垂着頭。雨越來越大,大到悟空都想不明白,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多雨。
寶钗頭上的金簪蓦的飛起,在空中閃着耀眼的金光,清徳袖中飛出一根眉筆繞着圈劃在金簪邊,他另一隻袖子裡飛出一盒胭脂。一簪一筆一胭脂在空中盤旋,接着爆發出乍眼的金光。
悟空捂住黛玉雙眼。
寶玉和阿蟬都被金光閃的一瞬失神,暈倒在地。
地面開始震顫。
悟空将衆人護在身後,警惕的看着清徳。
清徳啪的一聲,如一盆水潑在地面般,融進水土。金簪眉筆和胭脂也彙進地裡,與清徳一起消失了。
“鼠輩,你就藏罷,盡管藏,天溝海縫,俺老孫哪裡去不得,哪裡尋不得你。”悟空怒道。
“地龍?”黛玉驚道。
地面晃晃悠悠,顫的越來越厲害。
地面出現裂縫,裂縫裡透出耀眼的金光,同時裂縫裡湧出金色的牆,地面也變成純金色的,若悟空不是火眼金睛,隻怕此刻已被閃瞎了眼。
這些牆咔咔咔飛速的生長起來,疊在一起,套成一層又一層的建築,将悟空等人困在其中。
“難不成又要讓俺們做什麼選擇?無聊透頂!”悟空叫罵道。
清徳不語。
幾個呼吸的瞬間,悟空等人已被困在一個巨大的佛殿裡,正前方一尊金色如來佛祖像,慈目低垂,雙手合十,似乎正在修行。
“阿彌陀佛……”
背後響起佛号,隻見功德佛并八戒沙僧三人也來了,他們見到佛祖金身,立即跪下,虔誠的誦經。
“師父!這是妖人的法寶,不可輕信。”悟空急道。
“幻境也罷,真實也罷,眼見佛祖,心便見了佛祖。”功德佛躬身。
“心念所在,佛祖便在,眼乃虛像,算的了什麼?”
“你不是俺師父。”
悟空提起金箍棒便打,這一棍來勢洶洶,将功德佛打的腦漿迸裂,紅的白的飛的到處都是。
功德佛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大聖……”黛玉站在一旁,眯着眼看。
打碎的旃檀功德佛隻是一個碎裂的人偶,臉上以眉筆胭脂勾了五官。
看起來竟跟真人一模一樣。
“大聖,他們都是假的,是眉筆胭脂畫出來的!”黛玉喊道。
“得嘞!”悟空一擺手,反手将金箍棒向地面一撐,飛起重擊要打八戒。
八戒不躲不避,任他将自己也打個稀巴爛,血漿腦漿濺悟空一身。
沙僧也如此。
心知師父師弟三人均為假人,悟空心底被勾出一絲莫名的怒氣,那怒氣由小到大,最後隻感覺胸口有大火熊熊燃燒,燒的他恨不得立刻将清徳找出,把他也打個稀巴爛。
他殺紅了眼,周遭的氣氛也被他的殺氣感染。
黛玉竟有些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