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站在虛空中,感覺這一幕觸目驚心。
彩霞見賈環昏迷,這才慢慢起身,将二人手掌分開。幹涸的血漬被扯開後,新的鮮血流出來,将床單被褥染紅。
黛玉發現,彩霞此刻十分動人,她眼中有着平時不曾有的光彩,一雙美目仿佛容納了整個星空,而此時此刻,萬千數不清的星子在她眼中雀躍狂歡。她的臉頰散發着病态的紅潤,仿佛癡迷雕刻的藝術家雕出來一件最完美的作品。
彩霞嫣然一笑,又進廚房,将自己另一隻手劃破,血滴滴答答的流進小碗裡,她又将賈環的另一隻手割破,血也流進碗中,她一口将一碗血喝了一半,随後她來到賈環身邊,拿小勺子,溫柔的一勺一勺喂進賈環嘴裡。
半昏迷的賈環隻當是有湯喝了,咂咂嘴喝的不亦樂乎。
彩霞滿意的笑了。
“歃血為誓,與君同身。”
“二身合一,共赴黃泉。”
“白頭不到老,到老不白頭。”
“青雀黛一筆,秀眉往生識。”
“環三爺,這是你最愛我的時候帶來的禮物,我要永永遠遠帶着它。”彩霞從袖中取出青雀頭黛,眉筆在她手中轉了一轉,她掏出刀,在小腿處剜出一個口,将眉筆放進去。
這一定很痛。黛玉閉上眼,不忍再看,但又按不住心頭好奇,再睜開眼。
彩霞坐在床頭,帶着幸福的笑容,将小腿的血擦去,一針一線細細密密的縫着傷口,傷口血不止,每縫一針,又滲出來很多血,床單細線都被血色浸染。
她瘋了,瘋的徹底。
之後幾日,她不再離開房間,不吃不喝陪着賈環,直至餓死。
“……”
怎麼會這樣?
記憶戛然而止。
病态的寄生感情交織在眉筆上,彩霞将眉筆縫在小腿,是已經做好了和他一起死的決定,對于這種賤民,官府通常随便驗屍草草了事,不會特意去破壞他們的屍體。
所以那隻青雀頭黛藏在彩霞小腿裡。
她帶着病态的感情,賈環懷着變異的嫉妒,二人一起餓死,不知又生出多少怨氣,這樣糾糾纏纏,才成就了這隻青雀頭黛。
可為何青雀頭黛被清德取走了,這附近還受怨氣纏繞呢?
黛玉站在彩霞的記憶裡,她的記憶已經終結,但黛玉無法離開。她被關在這間小屋裡,看着彩霞賈環的屍體慢慢腐敗變異。
為什麼出不去?
黛玉來到窗邊,看窗外。
與屋内不同,外面的世界鳥語花香,歡聲笑語,路過的行人個個面帶笑容,春風拂過,點點桃花瓣飄落,落在一個女子發間,身邊男子眼中柔情似水。
女子穿着淡粉色繡桃花背心,内襯月白交領中衣,下身一條桃色長裙,唇紅齒白,笑靥如花。
彩霞?
而身邊男子套着松花色绉綢夾袍,因長得快袖口已短了半分,露出裡頭灰鼠皮裡子的接縫,腰系一條褪色的大紅汗巾子。與寶玉眉宇間有幾分相似,卻在氣度上查了千千萬。
是彩霞和賈環。
他們走在在人群中,在桃花雨下并肩而行,看二人衣着,算不上十分華貴,卻也絕不是住在這個地方的他們穿得起的。
黛玉收回目光,房間裡的屍體穿着暗淡麻布的衣服,上面補了一塊又一塊補丁,顯然是連破布衣服都拿不出更多了。
窗裡窗外,簡直是兩個世界。
黛玉嘗試打開窗戶,卻發現窗戶牆壁融為一體,推不開砸不破,隻能看着外面塵世中人幸福快樂,而自己卻被怨侶困死,要麼一起死亡,要麼兩看相厭。
為什麼?
清德将眉筆拿走,此地卻像存在瘟疫一般,讓周遭男女互相畫地為牢,時間長了,彩霞與賈環的類似悲劇隻怕還會上演。
怎樣才能終結這一切呢?
她想起悟空講過的警幻仙姑,乃掌管塵世女怨男癡之事,她化身千萬,落下塵世去體驗情的滋味,最終修成她一個忘情絕欲。
此地,也有這等含義?
而自己為何困在彩霞夢中出不去,是她還有執念?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幹脆來到彩霞屍體身邊。
她開始變腫,發臭,流出一些惡心的液體。黛玉恍若未聞,半跪在彩霞面前,虔誠的看着她。
“彩霞,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