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疊疊,瞬間薨塌傾頹,朱瓦碧牆皆化殘垣斷壁,無盡繁華都做華胥夢一場。
灰燼飄飛,最後凝成半頁薄宣,其上字迹淺淺,數行草書寫盡浮生悲歡。
我手覆紙面,怃然不語,俄頃回頭,見顧惜崇遠遠站在一邊,目視面前茫茫白地,神情似有些落寞;小狐狸更是面現迷茫,四下張望半晌湊到我身邊,奇道:“我還以為要做過一場……這是幻境麼?這般輕易就過了?”我搖搖頭,道:“我等得勝自然是幻境;若是不勝便是真實人間。”
小狐狸撓撓頭,也不知明白沒有。我見狀不免訝然:“胡公子功行高深,莫非竟沒經曆過這等試心境?”
小狐狸面孔微微漲紅,吞吞吐吐道:“那個,那個還沒有。師傅讓我念經,我念着念着就長大了,再念着念着就可以飛天遁地……”
得,這還是個十裡坡劍神。
我有點頭疼,見他眼光虛虛的有點慌,不由就想起當年俱動天,稍有個風吹草動就把小狐狸吓得一頭紮入我懷裡,隻留條毛茸茸尾巴在外掃來掃去,不由心生柔軟,便揀了些類似倩女幽魂之類的小境故事講與他聽。
小狐狸聽得津津有味,待告一段落方問:“彈古筝的曲姐姐也是這裡的幽魂?”見我點頭,面露怅然,“真是可惜,她彈得這般好,可要麼一次又一次被人打敗,要麼就是殺掉新結交的同好。唉,我與她同為樂聲同道,實在心中不忍。”
曲姐姐一定頗想手刃這位樂聲同道。
我當然不會如此煞風景,想了想道:“公子既有此心,不如超度這裡亡魂如何?”小狐狸眼睛驟亮,“超度了他們就能解脫?”
我徐徐搖頭,“隻有一夜而已。此界乃大乘真人所立,除非飛升仙人手揭封印,否則千千萬萬年也隻能如此輪回。”見他眼神重又黯淡,沉聲道:“因為隻有一夜,所以就不救了?”
小狐狸垂頭沉思,少頃複擡頭,目光熠熠生輝,炫目如朝陽,“佛雲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是我着相了,多謝李君指點。”說罷向我深施一禮,向前步入怨氣凝結的荒野地,盤膝而坐,口中長聲喧誦佛号。
我雖限于道行,看不到四周怨氣如何化解的情狀,亦覺混濁氣息漸漸滌清,身心為之舒爽不已,再去看小狐狸,但見他端坐彼方,周身如環七色光圈,令人望之新齊仰慕,不由哂然,忽覺身旁有異,回頭卻見顧惜崇不知何時已到近前。
他開口道:“你對此境似是頗為熟悉?”
我頭搖得撥浪鼓也似,“不熟,不熟,完全不熟。”
他觑來一眼,滿是不信,“既然不熟,如何你破此境會這般舉重若輕?”
我自信滿滿,“因為區區在下乃是天生奇才。”
顧惜崇冷笑一聲,“是麼?”
我笃定點頭,“貨真價實。”——你是沒看見茹苓本子都寫出來了,我就是那個,啊,宇宙萬箭的中心!
顧惜崇顯然還在懷疑,又問:“你嘯劍擊鞘之術何人傳授?嶽襄劍派乃千重下派,我不記得山門曾記得此種樂技。”
我斜眼看他,涼飕飕的道:“久聞千重劍派樹大根深,門中典籍無數,閣下許是漏下沒看着。”
顧惜崇冷冷道:“我當初曾為尋某神通翻遍門内經典,決計不會落下此術。”
我順口就問,“你找什麼神通?我怎麼不……”見他兩隻眼睛狠狠蟄過來,驚覺失言,口中打個哈哈道:“此乃小事,也不見得非要揪個清楚不可。”
顧惜崇掃我一眼,忽道:“無心火。”
我噎了下,随即昂首傲然道:“我乃邱朝李族出身,此技乃是祖宗秘法。”
顧惜崇涼涼一笑,盯着我腰間長劍道:“和你這口劍一樣,也是世代相傳?”
我慨然歎息:“這都是祖宗遺澤啊。”
顧惜崇眼神微厲,似在緩緩磨牙,“那隻鳳钗你又從何處而來?”
我看他皺眉,“非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