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大笑,将珊瑚踢回海裡。
胖魚身體蓦的縮塌小半,綠豆眼毫無光彩,魚鳍也扇得有氣無力。
我笑着與它商量,“做我半宿夜燈如何?換你酒就是。”
話音剛落,胖魚再度鼓圓似球,全身碧色大閃,雙鳍刹那扇呼的是朝氣蓬勃,風聲四起。
我倚欄而坐,從袖囊裡掏出那本昆侖奇俠傳,發現這個亮度正好,朝努力發亮的魚燈滿意點頭,“不錯。”當下興緻勃勃讀了起來。
這本終點文還不錯,就是開頭郁悶點,主角父母雙亡身世寥落,又果不其然嶽家勢力,慘遭退婚,不過我知道這都是鋪墊,以後定能大殺四方号令群仙,果然主角拜入山門後便風生水起,(女)師傅是絕世美人,對頭是刁蠻仙(女)二代;敵人乃絕代妖人(姬);有(女扮男裝)高冷友人時時援手;山中有(母)狐送寶,小境有仙人(女)奉上秘籍……
我正看了小半本,多少總結出點東西,總之這裡面男修都壞人,越俊越壞;女修都好人(就算現在不好後面也會變好),越美越好;我這張臉進去估計能輪上個路人甲,再毀個容說不定還能抱上主角大腿。
我正浮想聯翩,忽覺頭頂發沉,腦袋上已多出個軟囊囊的東西,而眼前光芒愈發熾亮,照得墨字格外清亮。原來胖魚嫌幹活累,索性趴在我頭巾上偷懶。至于那軟囊囊的物事,不消說,正是它的肚皮。
我也不在意,頭頂胖魚燈繼續往下讀,第一本快結束的時候主角已諸美環繞,神功大成,更得承神秘仙劍,與魔道将有腥風血雨。
眼見着要翻倒最後一頁,四周燈影忽轉暗淡,頭頂軟肚皮上上下下起伏,甚有節律,當是不識字的胖魚忍不住犯困入眠。
我的手指膠在此頁不動,在漸漸暗下的青光裡長望深海。
星光跌落海上,幽藍潮水中碎光點點,億億萬萬跳躍不止,如真似幻。
乍然望去,宛如環繞三千界天之外的那片星野,漫無邊際不知源頭不知歸向的虛存星野。
三千界人人皆知,若陷入虛存星野多半将會迷失于時空長河;而身亡之後,便是最後的回憶也将被生生抹去,再怎樣親朋摯愛也不再記起,恰似這個世間從不曾來過。
如此兇險之地,便是大乘境,亦心存忌諱極少踏足。
那時顧師弟神識傳來最後一線音訊,正是來自此處。
如此險境馳遣分身已無用。我攜長孤夜騁百萬裡,在虛存星野内尋覓師弟蹤迹。
虛存星野無晝夜,我不知外間歲月輪轉,隻記得涉過不同維宇,也趟過時光之河,擊破過上古神帝的華胥夢,也埋葬下了刑天的頭顱,始終不曾停步,最後終于一處星隅觸到他餘下靈痕。
星隅狹長崎深,幽黑無極。
平生初次,長孤劍躊躇不前,待我執意向前,忽起哀铮。
我棄劍而去,孤身直入那片星隅。
其後種種,便轉模糊。
隻隐隐記得,四絕陣内,顧惜崇的冰魄劍與越莳的連狄符。
而最後一點記憶,則是萬劍來襲,排山倒海的銳鳴。
不知冥冥中果有這般湊巧之事,千重李閣身隕,嶽襄李平也同時遇到魔修伏擊,險險去見道祖他老人家,千鈞一發之際總算被師兄及時救下,卻又随即陷入昏睡。
嶽襄上下不知其時我三魂七魄正緩緩歸一,不免認定受創過重将要不治。茹苓每日都跑到床頭哭,直哭到我某日睜眼方罷。
我醒來後曾有整月一言不發,嚴柏還當傷及神智,常常提心吊膽的晃手指,小心翼翼發問:師兄師兄,你看看這是幾?
終于有一日我被問得煩了,拿起劍鞘朝他腦門重重拍落:是二百五!
舊事趁長風而來,漲滿白帆。
故友昔年曾有一問:亘古以下,飛升者不過二人而已。無數人修行終生,亦不見大道回應,卻又誤了紅塵悲歡,一生徒然死寂空漠,此事何解?
我搖頭:此事無解。然而修行之事,雖道途唯一,卻也與大道無幹,不過是本心而已。
何止道途,與人與事,莫不如是。
忽然間紫芒大作,頭頂軟囊随之繃了兩繃,胖魚已經醒來,重又努力發光。
本頁最後一行亦是這初部最後一句,交代得十分明白——
龍星宇昂首大笑,用力從山壁中拔出這柄劍,隻見十尺劍身異彩閃爍,光芒萬丈,絕頂煞氣上穿蒼穹,下裂地府,劍柄上兩個惶惶大字,“帝仙”!
我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翻過最後一頁,不禁微楞。
原來最後這頁不見文字,隻有一柄長劍橫跨兩頁,劍身狹長,周圍圍繞五色祥雲,劍首綴滿碩大寶石,五光十色好不耀眼,寶石拼出兩字——帝仙!
我看得心滿意足,撫掌贊道:“好劍!”
此時不遠處亦有人異口同聲,“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