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擦肩的過客,彼此投下短暫一瞥。
然而隻是若真短暫一瞬,徐舒意又為何将它深藏到夢中?
我瞠目而立,在這段殘缺的舊日碎片中啞口無言,窺視到這些不可言說的心緒令我愕然,也不免幾分茫然。
原來那并非他的肆意與不羁。
難怪自千重托付一别,便是終生不複見。
成親之日送來的那個豬頭,其實不過是對自己的刻薄與譏嘲。
李閣……
李閣或許明白,但他定然冷眼旁觀,不似此時之我,縱在幻夢裡依舊心生狼狽。
忽又一個念頭襲來。
——我站在徐舒意幻夢中看他,又焉知自己并非置身于更深更沉的夢境中,誰又在靜靜看我?
我惘然沉思間,田羅已從影子裡飄然而出,化成一朵花影映上袖袂,聲音低低,“大王啊,那位皇後一直盯着你,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好像不能吧,但是也保不準,小的就寫過本子,裡面都是美人一群群的都追着醜人跑,小人這是先抑後揚,主打一個凸出真愛……”
我食指稍扣,徑直将這朵聒噪的花彈落袖邊。田羅在半空翻個跟頭又粘上來,似乎還想啰嗦,忽叫一聲“有人來了!”便嗖的閃入我腳下影子裡。
我轉目望去,果見一人向這邊大步而來,唇上兩撇八字須,正是鎮安王張玄橋。
之前大殿上争婿鬧劇過于兒戲,我并未留意他神情,此時借着陽光向他端詳,方發覺他唇角下垂,眉宇間隐帶郁結,和之前豪爽慷慨的模樣大不相同——或者說如今才是他真實模樣。
鎮安王在不遠處停步,将我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點頭道:“果然本王沒走過眼,方是這般英雄方配得起我家閨女!”我未曾料想他還在琢磨這個茬,不由回首望向長亭,隻見亭間空落落的再無人影,唯餘陽光斑駁,落英紛紛飄散。
鎮安王就像昨日斷章一般,上前揪住我胳膊朝外就走,嘴裡還大聲道:“擇日不如撞日,你之前親事沒成正好,今日就再拜堂成親!”
我好不容易方掙開他拉扯,不免暗道這幻化夢界也太過荒唐,這是哪家王爺,簡直比土匪還猴急。
鎮安王見我反抗不由得目露兇光,“如此推三阻四,莫非你已成了家?這可是欺君之罪,來人哪……”我趕緊打斷他,“非也非也,實是在下出身貧寒,實在配不上您家郡主。”鎮安王轉怒為喜,道:“說得也是,不過向來高嫁低娶,我閨女不會嫌委屈!來,拜堂去!”
……?這不是搞反了?
我一臉慚愧飛快道:“不僅如此,在下容貌尋常,實在配不上您家的花容月貌啊!”
鎮安王仔細盯我數眼,點頭贊同,“确實平平無奇,連我府内牽馬小厮也比你俊幾倍。”
……小厮就小厮,為什麼還要加牽馬!
我一面腹诽一面贊許,“你說得不錯,是以……”
鎮安王豪爽揮手,“不打緊!反正拉黑了燈什麼也看不見(!!!!),大不了以後你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金屋被藏嬌(!!!!!!!!)走,拜堂去!”他說幹就幹,拽住我就走,我二字馬步原地站樁才沒被他扯走。
鎮安王見狀,濃眉立起,怒道:“你如此推三阻四,莫非真惦記上了公主……”
我哪容他說完,忙道:“非也非也王爺厚意心領實乃在下練的是萬年童子功若是破戒功力盡失不能陣妖除魔倒被反噬豈不連累公主郡主皇後是以誰也不行!”
這噼裡啪啦一通輸出,難為鎮安王居然聽明白了,他果然面色一沉,手捋胡須久久不語。我這邊舒了口氣,不免有點好奇。
這小界雖然信口雌黃異想天開,然而幻境種種自有因緣。張玄橋如此急迫找姑爺,或許真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不假,隻是此刻乃是小界幻化各人最深夢境心曲而成,不知又是怎樣光景才會讓他替女兒如此愁嫁。
張玄橋呆了半晌,神情滿是沮喪,擺手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倒是本王心急,隻是王妃……若看不到女兒出嫁總是憾事。”又低低歎了口氣,“國師說吉時将至,親事一成自有海外仙丹降世,隻是總不能……”說着搖頭,似是心煩意亂,皺眉不語。
我抱拳請辭,他還陷在滿腔愁緒中,渾然不曾發覺,任我默默離去。聯想此前他各種行止,我似有所悟,正欲深究,不遠處忽藍影一閃,有道熟悉的清拔身影正駐足溪邊,臨波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