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祖傳三無!”
嚴柏顯是滿肚子不服氣,可到底沒敢辯,一路垂頭喪氣跟在身後,待經過後山紫芝園,腦袋才算揚了起來。
他眼神發亮,目光流連一片片光華四溢的靈芝間,神情中滿是欣喜敬佩,“雖然看過好多次了,可每次看到還是舍不得走。”
“師兄當真好本事,好厲害!”
對這番贊美深得我心,我唯有點頭微哂,撚須(雖然并沒有)而笑。
話說一年前剛接手掌門宿務時,我好險沒真氣爆體。
雖早知自家窮鄉僻壤,比不了别家豪門大派,可也沒想到剩下的倆山頭靈機竟貧瘠成這樣,這還不算完,且說那日發現案頭居然還有一堆欠賬時,當真是眼前一黑,瞬間理解師兄為何會身染沉疴,就連我這個從來百病不生之人也喉頭發甜,頗想去見道祖他老人家好麼?
本待置之不理,可好奇一翻賬單,發現倒有大半是至上靈藥,便是前番為師兄奔波馳騁的漿紗碧竟也有兩匹,隻是皆已用盡,再看日期皆是三年前初秋,正是李閣李平魂魄歸一,九死一生之時。
那時我醒來,隻當自己天命不絕,渾不知曾用過這許多續命寶藥。
窮僻嶽襄,早已傾盡全力。
那夜我手握一堆靈箋賬,仰倒在真屏殿上,靜望燭光簌簌,星火流逝。
雁群在群山間飛過,夜聲潺潺回響。
白日裡茹苓與嚴柏見我之前一掃微頹,都覺驚訝,我隻笑不答。
嶽襄既因我潦倒,自當也因我壯大。
而這番勃勃雄心在看過祖上傳下來的筆錄後更上一層樓。嶽襄雖靈機薄瘠,倒不乏紫青芝,此乃三千界天中數枚珍丹的必備藥引,若是盛産,發家緻富,指日可待。
我一鼓作氣,匆匆翻完半本靈田種植之書,一套宏偉藍圖已在腹中成型,接着便是一通操作猛如虎,隻需除草翻土施肥驅蟲焗田罷了,想我李平天資縱橫,區區小事,何足道哉!
……然後第二天靈植夫就哭着來找了。
——代掌門啊,您去看看吧,咱家靈芝都挂了哇。
我在一派衰微靈芝前默默不語,面對這片比操作前還要糟糕百倍的園子,神色鎮定,心裡打鼓,唯恐謝師兄提前傷愈,面對此等慘景吐血暴斃,而幾位閉關修煉的長老随時可能出關,八成會揮劍而下,清理門戶。
哪裡出了亂子?
——草?除了啊。我還特意設計了一套專門除草的劍法,劍意蒸騰草木間,雜草自燼。
——代掌門啊,您看看,咱家這靈芝幼苗根都碎了啊,這是不是蟲妖啊。
——呸!什麼蟲妖,那是我劍意縱橫……嗯?這個是幼苗?為啥這個幼苗和雜草長一起去了?你說什麼?紫芝幼時與雜草相伴相生,難以分離,長大了才獨成一片天地?
——土?翻了啊,我特地攢木為輪,還做了好幾張符,如此靈氣湧動之下,木輪自轉不休,可謂巧奪天工,也隻有我李……
——你說什麼?青芝根須長短不一,其間泥土當三分松,七分沉,棵棵不同,不可一概而論,極費人工,是以才種了沒多少。
——我還當人手不夠才種了這麼幾根,沒錯,人手也确實不夠……。
——肥?也施了吧,且都是上好的…我特意呼喚鳥獸來……
——你說什麼?每棵靈芝都自有喜好,有的就喜歡貧瘠……這是哪家靈芝,根本是個棒槌!
——驅蟲?我之前那套除草的劍法是一口氣全包,都能幹……
——成,别說了……我知道自己是個棒槌。
李棒槌當晚再度仰倒真屏殿中,這回燭火也不亮了,星子也不亂蹦了,當真是凄凄慘慘,慘慘戚戚。
種田小道,竟會令我如此狼狽,簡直豈有此理!
我正滿腹哀怨,忽聞一聲低笑,秋風為寄,若隐若現。
笑無言,有千言。
我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撣了撣袖袂,向半空中拱手緻意:“多謝陳掌門,卻也無需你。且看吧,我李閣……李平必當奮發圖強,勵精圖治,成為三千界第一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