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對着脫胎換骨(?)的申真人,掂量了一下自己和他的分量,又估摸了下嶽襄和玄真觀山頭差出多少,當即毫不遲疑倚案坐回,舉杯緻意:“真人大人大量,幹了這杯!”說罷咕嘟咕嘟灌茶。
申方瞳很給面子的一同品茗,蒼白瘦削的雙頰多出兩分血色,繼續道:“不瞞道兄,申某并不妄自菲薄,然而也知自己這些年醉心琴藝,法術一道怕是與稍遜紀塵澤半籌,戰勝此人堅拒婚事之策恐是難成。”他娓娓道來,行止溫儒,和剛才那個霸氣講出“人家說我琴技不好我就把他們全砍了”之人大相徑庭。
這倒也是尋常,修道越是精深,便離所謂“人”一字便越遠,元嬰真人本就稀罕,他随心所欲倒也不稀奇。
我正神思飄飄開着小差,就被他下一句拉了回來,“……為今之計,唯有與他人先結下伴侶之契。申某曾立誓諸事不論,其人隻要一樣便好,那便是琴藝高明無鑄令我心服口服。”
“其實這些年來甄岚各派亦曾有不少道友曾有意于某,然而當面讨教後皆是敗歸。”
啊?甄岚這是沒人了?怎麼各派沒一個濟事的?我記得天策閣那個誰誰誰還行啊,對了,他晉身煉虛如今閉門修煉中……
我心裡嘀咕不已,戲肉果然如期而至,“難得李道兄竟有此絕世琴藝,還望成全,玄真觀自有重謝。”
他提到玄真觀……果然裡面不簡單,又得飛出一堆幺蛾子。
我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哪裡哪裡,絕世談不上,不過餘興而已。至于申真人所托,着實抱歉,成全不了。”
申方瞳身體向後輕仰,面上稍露興味,“李道兄不妨講來。”
我本來想說自己功力不濟,想想劍痕猶橫天野,未免太假,再想說自己長得不行,偏偏他眼睛又看不見,若談什麼兩派門不當戶不對的,可人家也說了,啥都不挑,就一樣,彈琴好就行。
——以後再也不彈琴了。
我歎口氣,“實不相瞞,李某人命中有一大劫,成親後兩百年内便葬身于法陣之中。”
申方瞳也沒料到回答這樣決絕,然而我口氣肅穆,不得不面現凝重,“當真如此?”
千真萬确啊!
我沉重點頭,“道祖在上,在下并無半點虛言。”
申方瞳若有所思,手指在案上輕輕敲動,半晌忽地展顔一笑。他本雙頰如削,薄唇渺眸,實說不上一等一的秀麗人物,然而一笑卻似春風回暖,平添數分風流蘊藉,“李道兄無需煩心,其實這樁婚事本是救急之用,不必當真成事,隻需定下婚約即可堵他人之口,這樣你也不必曆經劫數,至于這時日麼,自可一拖再拖,便是立誓大乘之日方是成親之日也行。”
那更不行!!
我也不在乎這倆過去幾千年掐得死去活來的門派在動什麼心思,别幹擾我早登道途才是道理,這假婚約若成,雖能得玄真觀助力,可其中變數必定奇多;更别提将來一旦長孤劍歸位,馬甲戳穿後的種種大麻煩。
唯一讓我松口氣的是眼前這個霸王花談及自己親事時全是算計,十分有元嬰真人那六親不認的範兒,絕沒有因為我手欠彈個曲就春心蕩漾,這個好;不好的地方是他這幾天估計天天在算計,且玄真觀勢大,必然難纏。
不過恰如教育茹苓時所言,我的劍不是擺設,不必為這些枝節費心。
當然,先禮後兵這步還得走。
我緩緩起身,抱拳緻謝,“多謝真人厚愛,隻是李某自來一劍一身,真也好假也罷,都不願有所牽挂,還望此議就此作罷。”見他笑容微斂,那回暖的春風登時便成了北風呼嘯,也不知說兩句好話管用不,“其實真人何必謙虛。依我看真人修為深厚,法術高明,想來若是心無旁骛全力施為,必将那紀塵澤斬于馬下!”
話音剛落,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長笑,“真的麼?”
随即門窗大開,門外一人銀杉玄弓,翩然而立,正是風華道派紀塵澤。